绝美之下，又有许多

对于“精选集”一类唱片，我大体是比较反感的。尤其厌恶的，是某部莫扎特歌剧的单张精选，硬生生将七宝楼台拆成碎片。但在各样精选类唱片中，也并非没有特别喜欢的例子，譬如这张，估计快要成为金唱片的《卡拉扬·柔板》。这张是第一集，后来还推出了2、3集，以及圣诞专集等等。不过其中有些可能是日版衍生出来的，不一定有国际版。要说为什么特别喜欢这张？单纯的高度的感官享受反倒在次，首先是它能够让我集中地关注Karajan美声艺术的一个层面。所谓“层面”，即如同对于水晶等矿石的标本进行切面、抛光，所呈现出的那一面自是美不胜收，其中所包含的丰富纹理，却又能让我们在单纯的感官美之外，看到许多其它的东西。

这张《柔板》所呈现的，便是Karajan如何在慢乐章中，对他孜孜以求之独特的感官享受，以及整体演绎的不同方面做出平衡。录音时间基本集中于80年代，也就是指挥家的最后阶段。虽以“柔板”命名，选曲却不仅限于柔板，而是以更为广义的“慢乐章”来看。不仅有著名的帕赫贝尔《卡农》、巴赫《咏叹调》这些巴洛克名曲，也有贝多芬交响曲中颇有争议的“慢乐章”，即“贝七”中的小快板。Karajan自上世纪50年代开始，基本已确定了自己离开德奥传统的音响审美，转而以传统为基础，兼作现代化、唯美化等方面的深入探索。到80年代为止，“卡拉扬之声”已然是一面大旗，欢呼其“推陈出新”，质疑其“走火入魔”者皆有之。在追求美声的同时，Karajan对于节奏的感知和表现，及整体结构中，如何“存放”演绎者的自由度这些问题，也都是指挥家出传统而变之的根本所在。而这一切，在此处特别以优美之面目示人的许多乐章中，表现得很耐人寻味。

《卡农》与《咏叹调》这样的巴洛克名曲，柏林爱乐所表现的音色之唯美，齐奏之整齐，无疑都是让人目眩神迷的演奏技巧。记得60年代Karajan与BPO访日期间，他们演出的巴赫《咏叹调》被称赞为“仿佛催眠般”的演奏能力（当指整齐与弱奏的把握）。此处完美程度不减，音乐表现则更多流露出一派从容，毕竟在卡老多年千锤百炼的过程中，乐队也十分习惯了。归根到底，这样的美声也是为整体构思服务：如何以巅峰状态的现代乐队呈现不同时代的作品？无论是前述巴洛克名曲，还是莫扎特嬉游曲K.287中的柔板乐章，无不充满美声之外的透彻思考。仅是此处的美声实在过于醒目，有时吸引我们不多去关注其它而已。Karajan对于“贝七”小快板偏向紧凑的处理，当是指挥家反思传统的范例。而他真正揭示的，是选择一个适当的节奏的重要性，当然也以此平衡那种庞大而雍容的音响。否则，单纯地提示“小快板不应该指挥得太慢，哪怕有那样的传统，或Furtwangler是那么做的”，那么听到第四次，终归会寡味吧。

另外，喜欢这张唱片也是由于封面设计，那种金光闪闪的画面，再配少许烫金的文字，颇有契合而点睛之感。后来柔板系列出了多张，类似的构图看得太多，确实也审美疲劳了。但我还是感觉，第一张设计得最好。同样是金色系，《柔版》第一集虽不是金卡贝交的那种丰碑构思，却始终让我感觉清新、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