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居然等来了足本版，六千字深度解析

2024年5月7日，对于很多人来讲，不过是五一假期后的第二个工作日，普普通通的一天。

这一天，各大音乐平台悄无声息推出了《张国荣告别乐坛演唱会 (Live in Hong Kong /1989-1990 / 足本版)》。在非荣迷看来，只不过是发行了张国荣早年的演唱会，如果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新增了几首歌，似乎并不出奇。

对于千千万万的荣迷，这是一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对我而言，更是激动万分。告别CD十多年来听了上千遍，里面的歌曲甚至对白都熟得如数家珍，如此经典的演唱会并未收全曲目成了我唯一的遗憾。几个月前曝光新增几首未收录曲目，不得不说环球是会营销的，直接把期待值拉满了。

这些年，每当4月1日或者9月12日，环球翻箱倒柜准时推出张国荣的“新歌”，一两首新歌加几首老歌重混这样挤牙膏式的做法，加上重新编曲并不好听，有炒冷饭圈钱的嫌疑。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是张国荣呢，他就是销量的保证。歌迷一次次买单，甚至在张国荣离世多年后，新出的纪念大碟还多次超越其他歌手夺得销量冠军，堪称唱片奇迹。我之前买过很多张环球挤牙膏纪念大碟，满意的并不多，纪念意义大于收听。而环球推出的告别足本版，第一次这么用心，让我刮目相看。

足本版有4个方面真正做到了名副其实的足本：

1、收录足本

告别演唱会质量太高，有很多歌唱得比CD版还好，偏偏有很多好歌没收录进来，我等荣迷只能去B站看告别演唱会未收录歌曲视频解解渴，但由于画质太低并不过瘾，深以为憾。这次不再挤牙膏，全面收录《偏心》、《无需要太多》、《放荡》、《最爱》、《侬本多情》、《Medley：抵抗夜寒／黑色午夜／热辣辣》、《Medley：不怕寂寞／我愿意》，给荣迷一个完整全面的告别演唱会，可谓诚意十足！

2、场次足本

以环球过去的圈钱作风，增加未收录歌曲已经是最大诚意，其他原有歌曲按惯例会保持不变。当我听完整个告别，才发现有很多原有歌曲换成了其他场次的录音，真是让我喜出望外。

众所周知，告别当年足足开了33场，虽然场次很多，但收录最后一场是香港演唱会录音的传统，没想到当年收录了其他场次，太出乎意料！更换场次录音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仅有新的编曲，最重要的是哥哥的对白也不同了，听着从未收录的独白，恍惚间，仿佛他并未离去一般。

3、音质足本

得益于环球下血本斥巨资，从英国寻回原声母带重新混音，足本版的音质和2CD版本相比有了明显提升。其实对演唱会进行重混加歌升级音质这件事，环球在十年前就有过一次成功案例。2014发行的《金光灿烂徐小凤87演唱会升级版》，不仅加了未收录的歌曲，音质的大幅提升也是得到乐迷高度认可。有了徐小凤的成功升级经验，这次的音质升级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因为CD碟还没到手，所以迫不及待在流媒体平台收听。目前流媒体最佳音质版本是Apple Music的高音质版本，采用的是环球唱片直供的数字母带，音质规格更是高达24位96kHz，比CD的16位44.1kHz音质要高不少。

我用二十万的HIFI落地箱系统听Apple Music的高音质版本，一开声就能感受到明显的音质提升，2CD的版本，人声略微靠后，人声融入到乐器中，乐器和人声的音量一样大，因此乐器声容易掩盖人声，需要开大声才能听清楚他的发音细节。

足本版里侧重人声轻乐器，张国荣的声音更靠前，人声音量更大，音色更暖感染力更强，音量低于人声的乐器像绿叶一样衬托人声，这样的人声听起来甚至比某些专辑里的效果还要好。听那些深情款款的抒情慢歌，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富有磁性，栩栩如生地呈现在面前，仿佛在和听众细诉交谈，如此真实动听！对于荣迷而言，时隔34年仍能在音乐中和张国荣有新的互动，是一种特别神奇的体验。

配乐方面，乐器解析度提升不少，细节比2CD版更多更细腻，录音是否清晰，听贝斯就知道，这次的贝斯清晰可闻。2CD版的电吉他演奏，容易出现高音过亮不耐听的问题，这个问题在重制后被优化了，电吉他的耐听度控制得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这次的混音水准堪称一流，挑不出毛病！

4、周边足本

实体CD里附赠了一个印制着告别画面的封套，封套里有张典雅复刻版89演唱会门票，复刻的就是那张可以拿去兑换咖啡的演唱会门票。环球是真的用心了，这张门票让未能亲临89现场的后荣迷如愿以偿，非常有收藏意义。环球的用心还可以从一处细节看出，不仅高度还原门票，门票顶部绿底白色字的那一行重复的“URBTIX”换成了重复的“LESLIE”。

以下重点说说首次收录的7首歌：

《偏心》

收录于1989年发行的第十五张录音室专辑《Leslie》（又名侧面），作词向雪怀、作曲郭小霖、编曲中村哲。在《Leslie》大碟中，《由零开始》、《侧面》、《暴风一族》、《放荡》这几首金曲热度太高，掩盖了其他歌曲的光芒，《偏心》虽然出自《无心睡眠》作曲者郭小霖之手，质量过硬，但由于之前未收录在告别演唱会，后续的97、热情也没再唱过，因此显得冷门不少。

题外话，八十年代中后期张国荣的制作团队已善用日本音乐人编曲，日本乐手参与的编曲作品有自创作品《由零开始》、改编作品《抵抗夜寒》、《偏心》、《无需要太多》、《无心睡眠》、《爱慕》、《爱的凶手》、《内心争斗》、《Hot Summer》等。

《无需要太多》

收录于《Hot Summer》1988年发行的第十四张录音室专辑，作词夕爷、作曲马兆骏、编曲船山基纪。

这个这首歌改编自马兆骏国语版的《我要的不多》，这是马兆骏最知名的作品，在当时传唱度很高。原版的曲风是很典型的慢板抒情歌，质量上佳，歌词主题讲的是小人物在时代中的个人心声，有挣扎有奋斗，美中不足的是歌词比较直白，深度不太够。而张国荣的版本，词编唱都比原版更细腻精致。

其实这首歌并不是那种朗朗上口的旋律，歌词也不是听一两遍就能听透的口水歌风格。“曾失去太多，只想你置身于他人面前，仍会略略提及我，仿似你欢喜的歌”，歌词里虽然姿态很低，但有种淡然的味道，并不像夕爷后来写的卑微苦情歌那么扎心哀怨，《钟无艳》《七友》《春秋》《尘埃落定》这些歌，卑微到尘埃里，以至于“女不听钟无艳男不听七友”广为流传。

张国荣没有用力过度，唱得很松弛，非常契合这首歌。值得一提的是，告别版的间奏是一段非常漂亮的爵士钢琴演奏，把这首歌的格调又提高了一些。

《无需要太多》是夕爷给张国荣写的第二首歌词，并凭借这首歌首次成为十大中文金曲的填词人，从此之后合作越来越密切，更是成为张国荣复出后的重要填词人。

对白翻译：“虽然这个台呢，就是我做四次演唱会最大的一个台，但是我尽量希望走完每个角落，给大家清楚点见下我，好吗？忍耐一下哈，首先这边先……”

《最爱》

收录于1988年发行的第十二张录音室专辑《Virgin Snow》，作词郑国江、作曲李宗盛、编曲顾嘉辉。原唱是潘越云1986年发行的国语版《最爱》，后来曾被齐豫、杨宗纬、张艾嘉、何嘉丽等歌手翻唱过。

潘越云的原版，在音乐编排上，有着艺术歌曲的气质，并不是常见的流行歌曲走向。原版5分钟，而告别版更是长达6分钟。常规的流行歌曲，一分多钟会唱到副歌，告别版的《最爱》铺垫了接近五分钟才到高潮段落，浓郁的情感扑面而来，荡气回肠。个人觉得，这首现场版比CD版唱得更好。

“我知道全场呢，应该差不多都是我的死党，所以在这里呢，特别要送给你们的，有接下来的这一首歌“

《侬本多情》

收录于1984年发行的第五张录音室专辑，1984年无线电视剧《侬本多情》的主题曲，由郑国江填词、黎小田作编曲及监制。张国荣有多喜欢这首歌呢？他在89、97、热情演唱会都唱过。

相较84年的录音室版本，六年后的现场演绎，褪去了稚嫩感的唱腔变得低沉动听，情感拿捏得更到位。如果说84录音室版本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有稚嫩青涩的感觉，89告别版本则像阅历丰富的中年男人，淡定地诉说往事。

对我个人而言，如果说还有超越89的版本，那必然是热情版本，在我心里这是一个不可超越的完美版本。热情版的编曲更简洁，弦乐和钢琴的演奏充满感情，同时给人声留出了更多的表现空间，张国荣这个时期的嗓音充满沧桑感，没有一丝多余的炫技，达到了以情驭声的境界。

听热情版的侬本多情，这一句“情爱就好像一串梦，梦醒了一切亦空”，就像一个年岁已大的男人在回顾往事，一切都像梦一样，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聆听这首歌，我经常会忽略掉配乐是否动听，唱功好不好，沉浸在他娓娓道来的故事中，细品一句句歌词。

这首歌后来被多位歌手翻唱：甄妮、刘家昌、黎小田、区瑞强、古巨基、夏韶声、杨千嬅+林一峰等，这些翻唱版本风格各异，刘家昌的版本虽然粤语发音不准，但是众多翻唱版本里最深情的，值得一听。夏韶声的爵士版，区瑞强的民歌版，别有风味，亦可一听。

《放荡》、《Medley：抵抗夜寒 ／ 黑色午夜 ／ 热辣辣》

前者收录于88年《Virgin Snow》，作词陈少琪、作曲编曲卢东尼。后者分别收录于三张大碟：89年《Leslie》、86年《STAND UP》、88年《Virgin Snow》，作词陈少琪/林振强，作曲五轮真弓/国吉良一/Kenny Nolan/Robert Crewe。从86至89年间，张国荣推出不少快歌，其中有一类快歌风格独特，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那便是张氏小黄歌。

为张国荣做唱片定位和长期企划的制作人水平之高，让我敬佩不已，因为他成功地开辟出一条为张国荣量身定做的新歌路。这些歌节奏热辣，嗨爆全场，最大亮点是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歌词，比如“为何在碰撞跳荡 跟他抱著流汗”、“一起开创深宵的勾当”、“让那些漆黑空间引导爱意发挥”“她的纤腰涌出汹涌拍子，只可开始不可终止”，其中最直接赤裸的是那句“voulez-vous coucher avec moi”，至于其中意思，请各位看官自行品味。

《放荡》的间奏，张国荣为现场歌迷做了这次演唱会的成员介绍，每介绍到一个乐手，便会SOLO一段，挺有趣的，这个介绍环节，在后来的演唱会中也成了张国荣的保留环节。

按理说，唱这种热辣劲歌，多少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入流。可偏偏他能一脸深情，用低沉的嗓音唱出那种老子就是这么帅的自恋感，自带痞坏不羁的属性，自恋之余，不仅没让人厌烦，反而魅力四射，这其中的分寸把握，真不是一般歌手能驾驭的。这类快歌光有唱功可不行，那种性感自恋又不羁的味道，放眼香港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打个比方，你很难脑补唱功一流但情感内敛的李克勤唱这类歌会是什么感觉。

张氏快歌，最难的还是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个人魅力，就像是阿飞正传里的阿飞，分明是演一个玩世不恭的渣男浪子，可偏偏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Medley：不怕寂寞／我愿意》

《不怕寂寞》收录于1984年7月15日发行的第五张录音室专辑《Leslie》，作曲编曲黎小田，作词潘伟源。《我愿意》收录于1985年发行的第六章录音室专辑《为你钟情》，作词郑国江、作曲编曲黎小田。

这两首歌的作曲都出自黎小田。张国荣的音乐生涯中，黎小田是张国荣的伯乐，亦是恩师。在华星时代，黎小田除了给张国荣写歌、监制，最重要的影响是对张国荣的唱法进行指导，从原来稚嫩的“鸡仔声”蜕变为低沉磁性的成熟唱腔。张国荣第一次将这种新唱腔运用到唱片，是那首知名的代表作《风继续吹》。

从此，张国荣开发出独特的张氏唱腔，这是张国荣走红的重要原因。因此，有心的张国荣为表感激，不仅在这次演唱会请来黎小田，还将这两首黎小田作曲编曲的抒情慢歌串烧成一首歌来表达致敬之情。说回这两首歌，84、85年的录音室版本我平时很少听，因为那时候张国荣的声线和情感表达还不够成熟。而89版这两首歌的编曲连起来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如果不熟悉的话，甚至听不出是由两首歌组成的。这首新收录的慢歌Medley，经过张国荣巅峰时期的重新演绎，焕发出新的魅力，绝对值得推荐！

对白翻译1：“我记得，在我第一次演唱会的时候，亦都有一个情景就是Michael弹着琴陪着我一起唱歌，想不到最尾一次演唱会，也是仍然这样做，不过我已经成熟了，而你的光头越来越光”

对白翻译2：“在华星的时候，小田作了很多首好好听的歌给我，接下来的这首，我都成日有唱的……”

对白翻译3：“OK，到现在这个时候呢，每一晚都是的了，就是我要伸长双手和大家握手的时间，那你呢，就偷懒了好多次，就是偷懒了，三十多场只是跑了三天，那你今晚想不想要跑呢？——要跑啦嘛——要啦嘛，OK，预备好，千万不要乱抓啊，OK Ready Go……”

演唱会幕后功臣：音乐总监鲍比达

告别演唱会的编曲极其出色，有些编曲甚至超越了录音室版本。告别的成功，离不开一个幕后功臣，那就是这次的演唱会总监鲍比达。鲍比达出生于音乐世家，父亲是菲律宾人，母亲是中国人，受到乐手父亲的影响，他7岁就开始在夜总会表演萨克斯、吉他等乐器，由此可以看出是个天赋异禀的音乐神童。后来的求学生涯中，去美国波士顿柏克利音乐学院主修作曲及编曲，是那个年代少有的专业科班出身。

80年代活跃于香港乐坛，90年代后前往台湾发展，曾参与众多一线歌手的编曲制作，不少歌手的知名作品都是出自他手。因为他太低调，很多人并不熟悉他的作品，但如果我列出一些，你肯定会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顶尖音乐人。鲍比达非常高产，据不完全统计参与了几百首作品的编曲，比如有以下这些我喜爱的歌曲：陈百强《今宵多珍重》、林子祥《每一个晚上》、陈慧娴《痴情意外》《LoveMeOnceAgain》、叶蒨文《零时十分》、徐小凤《顺流逆流》《每日怀念你》《人似浪花》、甄妮《再度孤独》，林志美《因我爱你》、周华健《爱如潮水》、张信哲《爱如潮水》《宽容》、李玟《想你的365天》、那英《白天不懂夜的黑》、万芳《新不了情》、蔡琴《机遇》大碟制作等。

这几年接触爵士音乐，深入聆听了许多经典唱片，对爵士风格有了更深了解。这次重温告别演唱会，才惊奇地发现告别演唱会居然有不少爵士风格的编曲。比如《无需要太多》间奏的钢琴，是纯正的爵士钢琴弹奏；，这是非常纯正的爵士风格，不是生硬融入到流行音乐中，是一种骨子里流淌的爵士色彩。正当我思索这种纯正爵士血液从何而来，不经意间查资料发现鲍比达是告别的音乐总监，突然想起我手里有一张鲍比达用爵士乐改编张国荣经典歌曲的纯乐器演奏唱片，这是一张非常纯正的爵士乐，再结合鲍比达从小就接触萨克斯、爵士音乐，这团迷雾终于揭开了。

引用：音乐学者余少华评：“鲍比达尤爱结合管弦乐、流行爵士组合及中国乐器，突显了香港文化的多元混杂特色”

未来的期待

曾经，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88、告别、97、热情这4场经典演唱会的升级版了。这次的足本版让我有了期待，希望这样用心的“圈钱”唱片可以继续出。

88演唱会其实非常经典，可惜当年发行的版本，混音太糟糕，音质连及格线都没达到。各位如果想体会88演唱会的音质有多差，可以去对比《胭脂扣》88演唱会版和张国荣电影歌集版，前者电平低，音量比平常歌曲小很多，即使开到正常音量，配乐音色刺激缺乏细节，张国荣的声音变薄变远；后者经过单独重混，乐器细节丰富，声场宏大，现场感十足，张国荣的声音一出来，比88版浑厚不少，感染力十足，低音炮一样的嗓音直接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果能按胭脂扣升级标准出个88足本版，相信会让我们重新认识这场经典演唱会。

除了演唱会CD的曲目补足升级，这几场演唱会至今没有官方蓝光画质版本，也成了一个最大的遗憾，不知道现在的技术能不能修补出来？这几场，随便出一个蓝光版本都要卖疯了。

未完待续......估计会写到一万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