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 / Beats Per Minute: Public Strain 十周年回顾
Second Look: Women – Public Strain - Beats Per Minute
作者 / Tim Sentz
翻译 / @granite_silver
原文发布时间：2020年10月8日
对于某个短命乐队的第二张专辑来说，要称其为当代杰作无疑有些困难。加拿大卡尔加里 (Calgary) 后朋克乐队 Women 在2010年9月底发行了第二张专辑 Public Strain，仅一个月后的10月29日，乐队便宣告解散。在解散前，他们被誉为独立摇滚的下一个大热乐队，但他们未能接过这把火炬。当乐队由于两兄弟 Pat Flegel 和 Matt Flegel 在舞台上发生冲突而分崩离析后，它注定会作为那类“差点成功”的乐队被载入史册。
Public Strain 问世十年后，发行它的两家唱片公司——加拿大的 Flemish Eye 和美国的 Jagjaguwar ——再次联合发行了专辑的黑胶再版，此外，还发行了一张十年来乐迷们翘首以盼的，包含五首曲目的 Rarities EP 。目前尚不清楚乐队成员是否参与了这次重新发行。
解散后，乐队成员分道扬镳——事实上，在那之前他们就已意见相左。在今年早些时候的采访中，Pat Flegel 说，在那场灾难性的演出（即他们的最后一场演出）后，乐队正准备返回卡尔加里，但 Pat 由于正经受某种程度的精神病 (psychosis) 的折磨，决定于温哥华 (Vancouver) 离队并留在当地；鼓手 Mike Wallace、贝斯手（Pat 的兄弟）Matt Flegel 和吉他手 Christopher Reimer 继续返回家乡。
也正是在此时，Pat Flegel 的新乐队 Cindy Lee 诞生。Mike 和 Matt 随后组建了著名后朋克乐队 Viet Cong（后更名为 Preoccupations）。不过，尽管其成员的新项目各放异彩，Women 乐队仍在独立乐界留名史册。
发行当天，Public Strain 就被两张出色的专辑—— Deerhunter 乐队的第二张杰作 Halcyon Digest 和 No Age 乐队最后一张真正出色的专辑 Everything in Between ——抢了风头。乐队解散后，Public Strain 获得了更多关注，但遗憾的是，随着2010年代的结束，极少有媒体将 Public Strain 列入其2010年代最佳专辑榜单（只有 Gorilla vs Bear 和 Tiny Mix Tapes 两家媒体给了它应有的评价）。
因此，仅仅说 Public Strain 是“另类经典”，实在是低估了它。和许多无名独立乐队一样，Women 从未料到他们的人气会如此之高。他们在2008年发行的首张同名专辑因单曲 "Black Rice" 一炮而红，那些喜欢此曲并期待他们后续类似作品的粉丝，很可能失望而归。不过，就像对他们影响最大的 The Velvet Underground （译注：下文简称“地下丝绒”）一样，每一个购买了 Public Strain 并爱不释手，怀有抱负的音乐人，也都很可能去组建自己的乐队。
Public Strain 中处处有着地下丝绒的影子，尤其可在每首曲目中窥见 Lou Reed 的身影。Pat 在 "Narrow With the Hall" 一曲中唱道："Ants just don’t belong / in this place you call your own"，吉他声响低沉而线性，既没有高潮迭起，也没有超凡的噪音独奏。相反，它有着直接且宝贵的起承转合。这正是 Women 乐队的强大之处；对于当时的独立音乐，其歌曲结构堪称“非常规”，而这种手法在当时就已几乎失去公众的关注。如今，有一些后朋克乐队在向先辈取经，但，除了明显受地下丝绒的影响外，Public Strain 在其涉足的广度和呈现方式上完全原创——没有乐队听上去与他们真正相像。
这张专辑从未贬值。它仍然和我第一次听到它时一样，寒冷、枯燥。单调的制作创造了一场由冰冷乐声和零点以下人声组成的暴风雪，这与专辑封面如出一辙——这种寒冷的气质是专辑的亮点之一。它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唤起听者心中某些敏锐的形容词：灰暗、冰冷、空旷、恐惧——这也都是乐队刻意为之。2010年代早期，经常与 Women 合作的 Chad VanGaalen 一直在尝试这种荒凉而独特的风格（他在2011年的专辑 Diaper Island 也采用了许多相同的制作，程度较浅但仍给人恐惧之感）。
Public Strain 中精彩的曲目预示着他们在解散后各自的方向。幽深而和谐的 "Penal Colony" 是 Pat 的 Cindy Lee 乐队（其 What's Tonight to Eternity 是今年最好的专辑之一）的预告，而 "Bells" 则像 Preoccupations 乐队的 "Degraded" 一样嗡鸣绵延。
如果说令人不安的专辑开场曲 "Can't You See" 没能使新听众望而却步，那么 "Heat Distraction" 则使听众感觉专辑上升到了更高的境界。Chris 和 Pat 相互配合的弹奏十分精湛，摄人心魄；Matt 的贝斯功力进一步放弃了乐队曾经的动态，在各处加入微妙的元素。"Heat Distraction" 还将抓耳的吉他线条作为副歌，相较于重复的吉他旋律，它还给人不断反复的听感，这与 Pat 的歌词相得益彰："I found myself awake and walking / The two of you arrive / backs turned to the spitting / but they have not a dream." 器乐再次让人联想到封面的寒冷气质，而 Pat 回荡的歌声让人脊背发凉，就像有人用装满 Icy-Hot（译注：一种使皮肤有先冷后暖之感的外用药）的猎枪向你射击。
行军般的 "China Steps" 营造了专辑中最混乱的时刻之一。歌词极少，但四人制造的声响就像挥刀砍向黄油般，将流行乐切成碎片。你颤抖，你畏惧，但你会继续听下去，因为你已沉浸在噪音之中。在 "China Steps" 最终结束之前，Pat 唱道："Let’s intend to rise and stumble / anchored to our logic / Emotion too remaining"，而后 "Untogether" 的叮当声响起——另一首由紧张的吉他和走廊录制般空灵的人声组成的歌曲。Pat 的声音似乎与歌曲格格不入，但器乐仍在耳边回响，随着难以辨认的歌词此起彼伏。他们对 AM Gold （译注：一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电台播放的热门流行乐合辑）的热爱仍在其音乐中充分体现，而 "Untogether" 则是 Public Strain 中最能体现 00s 末 10s 初时代特色的一首歌。
收听 Public Strain 的旅程可能会使人疲惫，但如果揭开表面，不难发现其中隐藏的流行乐元素。 "Drag Open" 有着令人难忘的 riff ，在短短的五分钟内囊括了整张专辑的丰富声响。若是用扬声器大声播放这首歌，粗犷的低保真制作便使其美不胜收。
如果说专辑中还有哪个重要的流行乐时刻，那便是 "Locust Valley" 。不像前后两首那样响亮的它，同时也颠覆了听众的期望；Pat 的 doo-wop （译注：一种用无意义音节和着节奏唱出旋律的唱法）倾向在一个近乎假声的崩溃时显现。配合着 Chris 与 Matt，Pat 唱着："Twice now fixed on such a mess / Subtle green and send it back / precious ornament to crack / it’s an overwhelming lie. " Women 总是偏爱姗姗来迟的流行时刻；虽然思考他们本应如何写作流行乐只是徒劳，但这首歌已经在我的脑海中循环好几次了。
大多数喜爱 Public Strain 的人都无法回避史诗般的压轴曲目 "Eyesore"。不可否认，它是乐队全部作品中最知名、最受欢迎的歌曲之一。这首歌汇集了所有 Women 被喜爱的元素，并在六分半的时长里分段进行演绎：Pat 嘶哑的嗓音要求 "Tell against your will / give out your number now"；Chris 精彩的吉他；Mike 咚咚的鼓声。Matt Flegel 的贝斯是 Public Strain 的秘密武器，他并未喧宾夺主，而是通过增加听众耳边的嗡嗡声 (buzz)，增强专辑每个瞬间的感染力。在 Chris 和 Pat 尖锐的演奏之后，Matt 的贝斯声稍稍变暖，但 "Eyesore" 并没有演变成嘈杂的噪声，而是逐渐淡出，就好像大雪已停，但仍有数片雪花飘落。
2012年2月21日，吉他手 Chris Reimer 因心脏并发症不幸在睡梦中去世。Reimer 去世后，许多乐迷认为乐队也随他逝去。时至今日，他在 Public Strain 中的标志性声音仍是它拥有独特氛围的重要原因之一。2018年的遗作合辑 Hello People 中的 "Mustard Gas" 等片段展示了他的才华，而他实现空灵吉他音色的天赋是 Public Strain 阴暗而神秘的原因。当 "Can't You See" 揭开序幕时，Pat 和 Chris 的配合在声音和听感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不仅是对 Sonic Youth 或 The Velvet Underground 的致敬，还正是 Chris Reimer 所擅长的，情感无比充盈的演奏。
（译注：此处省去部分与 Public Strain 无关的对 Rarities EP 的介绍，择日贴在 Rarities EP 条目下）
这张 Rarities EP 标志着属于 Flagel 兄弟、Mike Wallace 和 Chris Reimer 的 Women 时代的终结，如今他们录制的所有作品都可以通过数字流媒平台播放。明年（译注：2021年）Public Strain 将于1月22日（"Bullfight" 单曲发行十周年后仅两天）以透明胶的形式重新发行，也可与 Rarities EP 一同作为套装购买。Public Strain 仍将在下一个十年以某种形式存在，像所有可能会在促销中被发现的东西一样，成为那些逝去时光的遗存。考虑到 The Velvet Underground 也没有存续很久，这比喻的确恰当；每位 Women 的成员都延续着各自的成功，而同时，乐队的乐迷仍能回到最初的时光——那回环的吉他和低保真的噪响，正如寒冬死寂中生锈水壶上方蒸发的雪花。希望接下来的十年，Public Strain 的听众能够去成立自己的乐队，同时 Women 将继续被铭记、被传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