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坦诚的《都是浪漫害的》，是金曲乐团麋先生的“浪漫”匠心
撰文 / 王击凡
1. “对自己坦诚”的专辑
说到麋先生MIXER，大家都还记得他们2014年凭首专《马戏团运动》拿下第25届金曲奖最佳乐团的辉煌战绩。出道即是生涯巅峰，初出茅庐就已经获得大奖认可，这对一支乐团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他们拥有了更多的资源，可以尽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另一方面，背负着金曲乐团的盛名，想要继续突破自己，就会变得难上加难。
2023年秋天，来到出道后的第十一个年头，成军于2012年的麋先生，终于在成团纪念日10月17日这一天，交出了他们的第五张创作专辑《都是浪漫害的》，以回应这十多年来走过的音乐路。专辑的英文名字是“What A Romance”，带点幽默的诘问语气，正是麋先生一直以来的音乐本色。是的，麋先生从来都善于在创作里发掘事物的另一面。
我会选择用“十年磨一剑”这个词，来形容麋先生对这张专辑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麋先生把十多年来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对音乐的态度、对爱情的理解、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放进了专辑当中。我们甚至能在专辑里，听见麋先生每位成员对生命经验的自我梳理——用麋先生的话来讲，《都是浪漫害的》就是一张“收集过去的经验”的人生精选辑。
麋先生选择把他们这十几年来的跌跌撞撞，都写进了《都是浪漫害的》，亦因而获得了新的救赎。这是一张告诉你“麋先生到底是怎样成为麋先生”的专辑，跟初出道时的一腔热血相比，现在的麋先生，在经历过各种际遇的洗礼之后，更懂得如何在生命的迂回曲折之间艰难前进。对麋先生来说，还有什么比继续坚持好好玩团更“浪漫”的事吗？
要在创作里做到100%对自己诚实，对所有创作者来说，都是不容易的事。停下来三年没有发片，让麋先生的每位团员都有了一个缓冲期，可以静下来跟自己好好对话。完成自我沉淀的过程，需要经过岁月的历练。我们在《都是浪漫害的》里听见的麋先生，跟前面的四张专辑都非常不一样：这是比以往更了解自己、同时也更了解他人的麋先生。
于是，在创作上变得更诚实的《都是浪漫害的》，并没有刻意回避一些负面的情绪，反而在某些歌里放大了对负面情绪的刻画，以此作为某种自我疗愈的方式，去治愈有着相同感受的听众。这一次的麋先生，不仅唱到了生老病死、耍“废”，甚至还谈到了他们过去甚少在作品中涉及的爱与柔软……在音乐里，麋先生跟乐迷一起，悄悄的长大了。
我很喜欢像《都是浪漫害的》这样足够坦诚的专辑，正因为对自己坦诚，麋先生才能做到对听众坦诚。听众的耳朵是雪亮的，创作者在作品里有没有交出全部的心意，大家都能分辨出来。在聆听《都是浪漫害的》这张专辑的过程里，我时常会被麋先生的一片赤诚而深深感动到。出道十一年、早已金曲光环加身的麋先生，仍然像最初那样善良而真诚。
2. “浪漫”的不一样体会
专辑开篇气势恢宏的intro《Next Romance》，就已经弹奏出了麋先生对下一个世代罗曼史的浪漫想象。这是一张格局很“大”、同时切口又非常“小”的概念专辑，在流行音乐里谈浪漫，很容易就流于表面。但麋先生却把浪漫说得如此恰如其分，在让听众对这些歌感同身受的同时，又能令听到这张专辑的每一个人，都能对浪漫有全新的不一样体会。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段把弦乐与Band Sound结合得天衣无缝的浪漫intro，正是麋先生“十年之后→浪漫之前”十周年纪念演唱会的Opening开场音乐。作为开启《都是浪漫害的》整张专辑的Track 01，这首intro可以说是麋先生作品脉络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标志。经过十年锤炼，麋先生依旧坚持纯正的摇滚风味，同时又会不断加入新的音乐配方。
《献给所有浪漫伟大的爱情》的歌名看似有点俗套，但仔细听来，才不得不佩服麋先生的细致用心。这首点题之歌，说到了专辑的概念“浪漫”，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浪漫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除了世俗常规意义上的烛光晚餐、玫瑰花、戒指、海滩，“浪漫”还应该蕴含着更多不同的定义。麋先生在一首歌里，诙谐地阐述了他们对爱情的理解。
“爱，谢谢您宽宏大量；爱，不就这样，得有人笑，有人投降……”透过麋先生对浪漫的另类解构，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爱就是“里头水深火热，看戏的废话”。转念一想，这不正是麋先生对各位情场看客的绝妙讽刺吗？听完华丽的摇滚乐章，麋先生真正想在音乐里告诉我们的是：与其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倒不如亲自下场，轰轰烈烈爱一次。
多一点耍太极，少一点硬碰硬，这都是维系浪漫的真谛。正如麋先生在歌词里提醒我们的，想要保持浪漫，“就不用非要争那口气”。所谓的退一步风平浪静，并不是挂在嘴边的人生哲理，而是让你过关的爱情秘籍。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在华语流行曲里，听见如此真实鲜活、同时又具备实用性的金句了。最浪漫也最伟大的爱情，其实都藏在生活之中。
不管是为单身者发声的《天生寂寞》，还是唱出单恋者苦涩的《笨蛋》，麋先生都为暂时在爱里得不到浪漫的人，谱写了最浪漫的生命之歌。“庆祝我们天生寂寞，等着和更寂寞交手”，热情的拉丁曲风，稀释了《天生寂寞》的悲凉基底；“没运气变成你的例外，也没力气置身事外”的复古摇滚《笨蛋》，则让人有了“执意参与你的万千宠爱”的孤勇。
有人说，《都是浪漫害的》是一张能陪伴你哭泣和情绪宣泄的专辑。麋先生把大千世界里各种不同类型的爱，都写进了专辑。无论你现正处于什么样的爱情状态，你都能在麋先生的音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共鸣。就像《一切尚可》里唱到的“听一种幸福，想一个爱人，等梦醒了再好好生活着”，好好生活，就是麋先生对所有认真去爱的人的真挚祝福。
3. 为躺平与耍“废”正名
从第七首《漫漫》开始，《都是浪漫害的》就进入了专辑下半部为躺平与耍“废”正名的章节了。“慢慢漫无目的躲在时间上一秒”，麋先生在这首歌里，寄语想要逃离现实喘一口气的我们：与其在时代的洪潮里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倒不如从“心”出发，漫不经心地活出真我。这是一首带着几分“木质味道”的歌，听着听着就想跟着麋先生一起大声笑出来。
“有着我，一起苦恼，一起拥抱，干嘛怕变老”，可能是《漫漫》最打动我的一句。我们生活在一个周遭所有人都在拼命内卷的快节奏世代，年龄焦虑亦是听着麋先生长大的各位同温层朋友，无可避免要面对的老大难问题。在《漫漫》人生路上学会无惧变老，是麋先生提出来的解决之道。只要有人跟你一起苦恼、一起拥抱，老去也变得没那么恐怖了。
延续上张专辑《嗜爱动物》里的《废废》精神，《别吵》继续试图深挖“废”这件事的本义。“我的朋友请别废话太多”，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当生命里遇到一些走不下去的时刻，当一坨会呼吸的肉暂时耍“废”度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你先别吵，没什么大不了，太多的烦恼没必要”，《别吵》就是让你学会要给自己留一点喘息的空间。
宇宙人小玉的跨刀编曲，让《别吵》呈现出更丰富的作品面貌。在欲望过剩的时代，人人都在追逐成为更好的自己，意识到“你已经很好”，是更重要的一门学问。“手上拿太多的，先丢掉”，这就是麋先生式的无欲则刚。只有练就了无欲无求的本领，我们才能让直觉带领着自己继续往前。学会放轻松的我们，方可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自在。
《无所谓明天还有多坏》的词曲创作，是由吴圣皓、张以诺、林喆安、余柏羲四位团员一起完成的。这首集体创作的智慧结晶，在Live现场表演时显然更有感染力，同时也更符合麋先生整个乐团活在当下的豁然心境。渐进式的热血摇滚，是麋先生想要大声呐喊的话：面对各种妖魔鬼怪，有时候“躺平”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舒舒服服得过且过吧！
说到《无所谓明天还有多坏》里的欢呼声，还有一个小小的彩蛋：刚好路过录音室的相音同门萧秉治，也为麋先生贡献了好几声欢呼。为“坏”而欢呼，乍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合常理，但这正是麋先生想要达到的效果。“烦恼总爱不请自来，看看明天还有多坏”，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带着《无所谓明天还有多坏》的心情活下去，才能让自己彻底减压。
或许，麋先生在音乐里定义的耍“废”，只是以自己最独特的姿态，去跟可能会变得更坏的这个世界抗衡。当大家都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我们都开始怀念从前慢悠悠的时光。《一成不变》在写的，就是如此隽永的永恒诗句。“就过一天算一天，算一算到今天”，走过的日子都会留下痕迹。“像这样看着生命”的我们，每一天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4. 手工艺人的“匠心”
《都是浪漫害的》呈现的，是这五位逆时代前行的音乐手工艺人的“匠心”。如果你有留意的话，在《都是浪漫害的》的唱片封面上，麋先生五子身穿的，正是手工制作的西服。跟一式一样的流水线工业产物不同的是，手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会比较有温度一点啊！那些不规则的西服剪裁cutting，正好也代表了麋先生身上最独特的地方。
为了对得起麋先生的“匠心”，我会推荐大家用好一点的耳机或音箱，去收听这一张细节满满的专辑。在混音制作方面，麋先生也用了更“匠心”的方式去处理：右声道是小B的电吉他，左声道则是林喆安的木吉他，而鼓手逸凡、贝斯手以诺则位于中间……我们在聆听专辑的时候，仿佛就能更加身临其境地，亲身参与到麋先生的录音现场。
手工艺人的工作重心，就是每一次产出的每一件作品，都由自己全程把控，绝不假手于人。到了《都是浪漫害的》这张专辑，首次由自己包办整张专辑全制作的麋先生，终于也到达了跟手工艺人一样的“浪漫”层次。从唱歌、写歌到做歌，在音乐制作的整个过程当中，越来越了解自己的选择与需要，这也是麋先生成军十一年来的最大成长。
而宇宙人小玉、JADE嘟嘟、无菌室刘细菌、温奕哲、蔡曜宇、王韵筑、周菲比等来自不同乐团背景的音乐人，也参与到了《都是浪漫害的》的编曲、录音等幕后制作过程。这些新老朋友的加入，也使得麋先生的音乐，碰撞出了更新鲜的创作火花。跟其他音乐人在录音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打磨每一首歌的细节，正是手工艺人麋先生的“匠心”所在。
不求快、只求品质的麋先生，更追求整张专辑在听觉体验上的极致呈现。亦因如此，当你愿意花时间，把《都是浪漫害的》按照曲目顺序从头听到尾，你才能体会到麋先生在编排上的这一份“匠心”精神。专辑的快歌与慢歌之间的协调与搭配，也犹如荤素结合一般，一张一弛，动静皆宜，展现出麋先生随年岁渐长、愈发收放自如的音乐魅力。
在录音室里斟酌每一首歌的呈现方式的时候，其实麋先生已经考虑到了这些歌在Live现场的表演效果与张力了。这个世代的年轻听众，可能更需要在表达压抑的快歌里，获得轻快的疗愈力量；而到了慢歌的环节，更直观、更浅显易懂的歌词，会让大家更能全情投入到音乐的氛围当中。在这一方面，麋先生始终都保持着与时代同步的敏锐触觉。
“怪就怪我们天生浪漫过盛”，去年在香港戏院观看电影《周处除三害》时，麋先生尽情狂欢、肆意挥洒的片尾曲《坏蛋》，就让我瞬间代入到阮经天复杂的角色情绪当中。从《华灯初上》的插曲《长成什么样子算爱情》，到《模仿犯》的主题曲《一种说法》，越来越多的新听众可以透过不同的渠道，了解到麋先生“浪漫过盛”的音乐，这是好事。
这一张无比坦诚的专辑，蕴含了麋先生在过去十一年间累积下来的音乐能量。我们从专辑的同名标题曲《都是浪漫害的》里，也能感受到麋先生在诚实面对自我内心脆弱一面时的坦然以对。“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痛？”关于痛感，麋先生在歌里给出来的浪漫答案，是吞下第一口啤酒时的苦涩体验，也是第一次跟着歌手剥开寂寞时的大彻大悟。
流行曲是每代年轻人的成长背景音乐，也是我们疗愈感情伤口的BGM。即使有时面对生活无力还手，我们还是可以听着音乐卸下心防，练习成为自己。是麋先生浪漫的歌，让我们在爱上温柔的同时，却讨厌太温柔。“才让我这个歌手，让你能听得懂”，《都是浪漫害的》犹如麋先生跟每位听众之间的情感连结，当你听懂了麋先生，你才听懂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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