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与南方
“狼哥,江湖再会。”
前不久,老酸在我的文章后留言。那一年我们豆瓣相识,互动频频。而后终于在阳朔碰到,表明上相见恨晚,心里却同时惊叹对方原来如此猥琐。江湖奔涌,不曾停留。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迄今最后一次见面。后来才知道,他头像上的那个红衣清秀少年,叫彭坦。达达乐队解散后个人发行的第一张专辑的封面。
去年乐队的夏天,重组后的达达乐队首轮排位赛最后一个出场,主唱彭坦用一句武汉话介绍:“大家好,我们是20年前,来自武汉的乐队。”然后静静唱了最广为流传的南方,拿了全场第一。那首南方,曾经是我音域可及的最高处。时间过得飞快,整个乐夏发挥最稳定的老歌唱家彭坦,也偷偷地降了一个调。
那时达达对于我甚至还有些陌生,还没听过他们除南方之外的任何作品。却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想要支持他们。当然,达达不止有南方,还有song F,再见。不止有故事少年彭坦,还有沉静的魏飞,寡言的张明,和满嘴汉味普通话的吴涛。他们在台上光芒万丈,也让我忆起了曾经在家乡梧桐树荫下奔跑过的那些普通人。
水果湖边的中南医院背后有一块足球场。家门口跳上709路公交,半个小时即可到达。我们曾在那里洒下了不少汗水,许多欢笑。那里有一群常驻球场的老杆,有身体,有技术,配合娴熟。而当时的我们却有着好像永远也燃不尽的青春,一路向前,奔跑,跌倒,奔跑。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里有不屑,也有光,就像我们看现在的年轻人一样。
第一次过年没有回老家,毕业后就常年在外,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我在这里已经有了家,就像我无数次轻描淡写的,武汉已经是越来越陌生的地方。新年的钟声响起,鞭炮轰鸣,烟花灿烂。老婆拥着孩子们熟睡在旁,我却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思乡之情,深不见底的空洞感。家乡的年味不见得热闹,好几年甚至只有我和父亲相对而坐,沉默无言。我会扯个理由早早收场,和朋友相聚。但我知道, 只要一转身,就是三十年不变的,父亲催我回家的唠叨,母亲期盼的目光,和家家亲手用铫子煨的藕汤。我曾那么讨厌江城的雨季,不能踢球,潮湿阴暗。也正是这沥沥淅淅,点亮万家灯火,让玩耍疲惫的孩子,享受家的心安。
我的第一份工作在苏州,也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父亲高兴地陪我去买背包,拉杆箱,送我到火车站。他跟我说,武汉不是什么好地方,在那边好好工作,争取找个当地媳妇,就在那里安家。每次说罢,就挤出一阵本就少有的,复杂的笑声。言不由衷,他分明就是恋旧重情之人。旧物件,老照片,一一珍藏。拜年,礼性,样样不缺。年轻以成为这座城市的一份子而自豪,年老为守着这座城市的一席居所而自满。这样的一个武汉人,长达数年地,慢慢稀释我与故乡的联结,终于得偿所愿。
现在我的手机铃声是达达乐队重组后首支单曲《再见》。MV里,乐队四人穿梭在武汉的街头巷尾,汇聚一堂。东湖绿道,长江大桥,中华路码头,水果湖中学。再见面,阳光照进了回忆,将今天涂抹上彩。脑海里,我也时常浮现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午后的大学教室里,枯燥的专业课,大家困作一团,无人听讲。正陷入来了却没有点名的懊恼中,我收到一条短信,吉他老师让我们乐队做他们一个商演的暖场嘉宾。还清晰地记得那种愕然,害怕而又兴奋的感觉,毕竟那时我们乐队成立还不足两个月,排过一两首歌,连效果器都没见过是什么样子。讲台上的机械制图老师,说话带点大舌头,许多年后成了网络红人秋叶大叔,飞全国各地跟人讲课。埋在课桌下的我们战战兢兢回了句好的,却已经无比相信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