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微凉不是风——江美琪《再一次也好》
《再一次也好》专辑虽然在内容上局限于都会女性的谈情说爱、小悲小喜，风格上也以民谣抒情为主线，但电音元素的巧妙运用提升了作品的精致度和质感，加上摇滚、节奏和弦乐的点缀，让看似迎合市场口味的流行曲式呈现出丰富的听感，值得细细品味。
《再一次也好》专辑，演唱人：江美琪，由台湾维京音乐（Virgin Music Chinese）于2002年7月9日发行。
相信台湾维京音乐对于80后和90后的华语乐迷而言并不陌生，而且可能还是很多人的心头好。这是由英国维京唱片（Virgin Records）于1998年在台湾设立的一家分公司，总经理正是当时刚刚卸任新力唱片（Sony Music）华语部总经理的姚谦。在他的带领下，维京音乐于1999年至2006年间为旗下歌手林忆莲、萧亚轩、江美琪、刘若英、赵薇等推出了数十张兼具音乐性和商业性的华语唱片，成为一代人的经典记忆。提起姚谦，这位华语乐坛的顶尖音乐人历经点将唱片、新力唱片和维京音乐三个时期，合作过的大牌歌手不计其数。然而，要说哪位歌手和他的渊源最深？答案肯定是江美琪。有人甚至把江美琪称为“姚谦的亲女儿”，对于这个说法我个人颇为赞同，因为随手就可以举出多项“实证”：首先，江美琪是维京音乐第一位签约歌手，其首张专辑《我爱王菲》也是维京音乐的开山之作；其次，江美琪是演唱过姚谦词作数量最多的歌手之一（另一位是萧亚轩，但两者的商业价值却是云泥之别）；第三，2005年，在江美琪合约已经到期的情况下，姚谦依然为其制作了文艺神专《恋人心中有一首诗》；再有，江美琪于2018发表新专辑《我们都是有歌的人》，同名主打依然由姚谦作词，而后者隔年还出版了同名新书……桩桩件件，都不难看出江美琪在姚谦心中的重要地位。
说回《再一次也好》专辑。经历了《我爱王菲》和《第二眼美女》这两张“e世代”风格摇滚专辑的市场冷遇，从《悄悄话》专辑开始，江美琪“名副其实”地越唱越“小声”，找准了抒情歌曲这个赛道，而第四张专辑《想起》终于让她尝到了出圈的滋味，一曲《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至今都是她传唱度最高的作品。在这样的前情下，第五张专辑自然要巩固《想起》专辑的路线，主攻江美琪在情歌演绎上的独特优势，同时又要避免风格的单一化，彰显歌手驾驭多种曲风的演唱实力。所以，我听到了这张以民谣为底色，通过五组制作人添加不同“调料”，从而各自产生微妙变化的专辑——《再一次也好》。
第一组制作人是曾担任科艺百代（EMI Taiwan）音乐总监的陈子鸿（科艺百代与维京音乐在2000年之后进行了整合，元老级人物纷纷出走，在姚谦的大力挽留下，陈子鸿选择继续履职）。尽管陈子鸿在这张专辑中只制作了两首歌——《夜的诗人》（Track1 词：姚谦/曲：梁定江/编曲：吴庆隆）和《东京铁塔的幸福》（Track7 词：邬裕康/曲：郭子/编曲：吴庆隆），但在我看来，这两首歌在专辑中都有着很重的分量：作为开场曲，《夜的诗人》开宗明义，为整张专辑定下了清新而忧伤的基调。旋律优美流畅，词作文艺细腻，“每一句歌词都是涟漪”、“耳边一阵风都像爱过的人低语”，姚谦的歌词从不走高冷深奥的路线，平易近人的同时又总有打动人心的譬喻。编曲方面，除抒情曲常用的弦乐编排外，还有手风琴穿插其间（演奏者王雁盟曾入围过金曲奖和格莱美奖），而开篇星星点点的合成器音效代入感很强，思绪也随之在夜色中晕染开来；《东京铁塔的幸福》是因为《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大获成功而由相同的词曲作者打造的续篇，浓浓的日剧风味明显是冲着大热单曲去的。在编曲层层叠叠的渲染之下，小美气音演绎的那句 “Good-Bye”让人置身雨雪交加的东京街头，曾经美好的爱情如同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寒风凛冽中消失无踪。不知为何，我听这首歌时总会想起徐怀钰《失踪日记》中的一句歌词：“下雨天躲在你大大的大衣”，可能是因为 “身冷心寒”的氛围营造得太过成功，让人想躲一躲吧。
第二组制作人是如今众多华语流行女歌手的救命稻草——陈珊妮。早在2000年，江美琪就演唱了陈珊妮创作的《悄悄话》，到《再一次也好》专辑，已经是两人的第三次合作了。专辑同名主打曲《再一次也好》（Romantic浪漫版）（Track2 词：姚谦/曲：财津和夫/编曲：徐千秀）翻唱自日本歌手沢田知可子的《会いたい》，原作本是一首悠扬高亢的大歌，而小美的版本则采用了民谣融合迷幻电音的编曲，搭配她清澈婉转的嗓音，唱出了午夜梦回的眷恋与哀愁。据说录音时江美琪始终对“再一次也好”的“好”字不满意，为此重唱多次甚至泪洒录音棚。这个“好”字处于副歌的高音区，前面都是用真音，到这里突然转换为假音+气音，而且还带有叹息的口气，演唱难度的确不小。此外，专辑还收录了另一版《再一次也好》（Acoustic纯情版）（Track6 词：姚谦/曲：财津和夫/编曲：徐千秀），但编曲上仅仅是把前者的电音元素拿掉了，不得不说有点鸡肋；陈珊妮制作的另一首作品《缓慢的爱》（Track5 词/曲：陈珊妮/编曲：徐千秀）同时也是她的词曲全创作。这首歌诠释了感情中不被爱的一方无奈、失望、自欺欺人般“等待”的心情，编曲上依然加入了些许的电子元素。这首歌的和声很值得称道（和声亦由陈珊妮编写，江美琪演唱），用气音哼出的阴郁旋律将歌曲表达的情绪烘托得十分到位。
第三组制作人是因和姚谦携手成功打造萧亚轩而蜚声乐坛的陈伟，他在专辑中担纲制作了《留在谁的心里》（Track4 词：姚谦/曲/编曲：陈伟）和《对你而言》（Track8 词：方文山/曲：叶清/编曲：吕绍淳）两首歌曲。其实江美琪的首张专辑就有陈伟的参与，在美国成长和玩音乐的经历让这位全能型制作人的作品区别于台湾本土流行音乐的制式，显得尤为“洋气”。这两首作品就词曲说来都属于抒情曲的范畴，但是编排上却更突出节奏，鼓点用得很重。不仅如此，连歌手的唱法也随之进行了调整，弱化了传统情歌的浅吟低唱，加入了一点点西洋式的转音和哼唱，高音也显得更加扎实澎湃，展现出江美琪唱腔的多样性。方文山的词作以中国风和天马行空闻名，但《对你而言》的歌词却偏向写实，“熄灭的烟/空的房间/和一张你的旧照片/他们说这种画面叫做怀念”，寥寥数语便勾勒出冷调的情绪笔触。
第四组制作人是五月天的阿信和怪兽，两人联手为江美琪的首支创作曲《挥霍爱人的耐性》（Track3 词：阿信/曲：江美琪&怪兽/编曲：阿信&怪兽）保驾护航。江美琪与梁静茹一向被媒体形容为事业上的“劲敌”（两人的互动的确出奇地少），由于与后者关系密切，这是五月天与小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合作，破冰的理由可能还是小美与怪兽之间似有若无的恋爱关系（可就算这段绯闻也和鱼姐&玛莎的“撞型”了）。这首轻摇滚风格的作品再次体现了江美琪对于速度、节奏、音色和力道的掌控力（有一说一，尽管商业成绩逊色不少，但小美的歌路其实比鱼姐要宽得多）；第五组制作人是刚创办音乐社不久的林暐哲（当时其效力的魔岩唱片已濒临结业），他带领几位魔岩旧人（李雨寰、钟成虎、蔡坤奇）包办了这张专辑最后三首歌的制作。《海角天涯》（Track9 词：姚谦/曲：蔡昆奇/编曲：李雨寰&蔡昆奇）和《Love Love》（Track11 词：胡如虹/曲：王美莲）都是节奏+弦乐+些许电子的轻快曲风，前者徜徉于环球旅行版的“诗与远方”，为唱出惬意与洒脱的感觉，小美躺在沙发上完成了录音。后者编曲中加入的曼陀林演奏让歌曲平添了几分俏皮；而《别在我离开你之前离开我》（Track10 词/曲：深白色（Arys Chien）/编曲：李雨寰）是一首角度特别的抒情曲，描述了感情结束时伤感和自尊交织的复杂心态，不过对于佳作众多的深白色来说，这首作品的旋律略显平淡。
从《悄悄话》专辑开始，江美琪就被诟病为“向商业妥协”，而我一向认为，商业并不是原罪。姚谦曾多次拿江美琪的声线与王菲和林忆莲做类比，认为她的嗓子天生就应该唱歌，于我而言，小美唱慢歌时的嗓音，就如同潺潺小溪（真音），干净而清脆，而到了情绪转折处，又可以自然“蒸发”为山岚（假音和气音），丝丝入扣，抚慰人心。这样的嗓音条件本来就是诠释抒情歌曲的绝佳选择，即便良好的爆发力和节奏感让她也可以驾驭包括摇滚在内的其他曲风。所以，从《我爱王菲》专辑到《悄悄话》专辑，再到《再一次也好》专辑，其中的转变尽管不能完全排除商业因素，但江美琪作为一名流行歌手，也的确逐步找到了自身条件和音乐表达的最佳契合点。况且，当年的华语乐坛尚未因大规模的音乐选秀而进入纯粹迎合大众的恶性循环，音乐制作即便会做商业考量，但依然肩负引领大众审美的责任感，作品品质是有保障的。《再一次也好》专辑虽然在内容上局限于都会女性的谈情说爱、小悲小喜，风格上也以民谣抒情为主线，但电音元素的巧妙运用提升了作品的精致度和质感，加上摇滚、节奏和弦乐的点缀，让看似迎合市场口味的流行曲式呈现出丰富的听感，值得细细品味。话说十八年后的今天，某些一线华语流行歌手的专辑依然延续着这样的制作思路，无非是旋律更别（tu）致（wu）一些，歌词更深（ao）刻（kou）一些罢了。
《再一次也好》专辑的确有一些那个年代商业化的包装模式，比如专门前往韩国，在大热韩剧《蓝色生死恋》、《冬季恋歌》等的经典场景拍摄了专辑封套和MV。但是这样的商业包装对好音乐来说只会是加分项，我就认为《再一次也好》专辑的封套是江美琪迄今为止所有专辑中最美的（虽然又和梁静茹《我喜欢 Sunrise》专辑封套撞得一塌糊涂），盎然的绿意和动听的歌曲一起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每逢夏末初秋的时节，我会常常想起这张专辑，找出来回味一番，耳边的凉意不是煦煦的和风，而是小美微凉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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