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乐评了

要说Billie Eilish戳中了青少年这个点那个点，她确实戳中了些什么。一个采访里，她对“爱自己”的议题支支吾吾，一会儿她觉得人没必要非得爱自己，像是许多事不一定要建立于爱自己上才能完成；但一会儿她又改口说没有觉得爱自己不好的意思。这种矛盾折射出她身上一丝青涩的光泽。想要不同但却渴望认同，这就是Billie Eilish身上承载的那个“点”。

提起她的音乐，不得不提及的是她哥哥FINNEAS，后者基本承包Billie音乐的制作，兄妹俩就在卧室里创作，如果说“Ocean Eyes”之类的作品仍是榜单清一色的轻流行，到了她的debut，这种自由创作的状态给她的作品带来了别样的纹路。但有人就说，说Billie Eilish能成全靠她哥，可听了一些她哥的作品，我觉得他撑死也就是个Ed Sheeran，后者还至少有取到pop value的经。Billie Eillish的气质都是她自己的。bury a friend被我认为是最能代表她美学的作品：采样Kanye West的beat，整体简到基本只剩节奏，只见枝难觅叶，这是她的hip-hop-inspired；而它三分钟的小体积则可以追查到她对Tierra Whack的一分钟轨道的赞美；除此之外，匍匐的beat就像是贴在地板上爬行，一切声响都被放大，这些声音的采样，甚至是她唱着些不知所云内容的、碎碎念的人声，它们都在摩擦你的耳朵，唤起某种刺激，这是你会说的“声音设计”。

乐器的音色显然越来越成为流行音乐的重要要素，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我对Halsey的Without Me产生的疑惑：为什么这样一首看似流水线的作品能在我这里有比市面上其他Trap、PB R&B更大播放量？后来我发现我的注意里很难从它清脆的beat上移开。独立音乐作为先锋当然也有大量声音上的尝试，最先让我想到的是Superorganism去年的作品，鼾声、开汽水罐的声音、收银的ka-ching声、咬苹果声等等玲琅满目，但他们大体还是贯彻大开合的摇滚美学，而且他们的音效太密集太繁杂了，听多脑袋疼。让我们再把视线转移到Billie这张专辑，一首首都让你感到逼仄，也没有很大声的乐器，就像是把一个个小物件放你耳朵旁，再这么说下去就是，对，是ASMR没错。还包括一开始会让我起警惕的旋律，它们好像过分光滑，但后来发现它恰恰是让你放松警惕，顺着它的滑梯滑下，然后，“叮”，一个顺畅的感官体验。类似的流行歌曲还有Selena Gomez前些年大获好评的Bad Liar，被Talking Heads的baseline撑起来的它也用各种小音效与主流pop区分开，独立色彩似乎越来越受有主见的流行音乐人青睐。

Billie身上的最大标签就是“酷咖”，有人爱也有人恨，而恨的人无非是不愿看见另类被主流吸纳，很多现在取得功与名的“独立气质”主流歌手也曾有这样的困扰，但在我看来有人爱主角但有人就是爱反派，就只是一种姿态而已。她的一些歌也有很多反英雄的主题，比如幽幽招摇的bad guy、以福尔摩斯剧集一反派为灵感的you should see me in a crown、Regina George听了想给high five的all the good girls go to hell——是的，很多时候她像是落入了一种口号，是一种态度贩卖，毕竟除了态度我们什么讯息也得不到，但好在音乐上扳回一城，bad guy叠加和声的做法让我想起60年代那些合唱组，会让你觉得不新鲜但又好像很久没人做，而you should see me in a crown一动一静刀光剑影的808你听了也会直呼爽。但如果她只是止步于此，那我们实在有太多地方可以问责，然而你会发现穿插于专辑中的不仅是她酷的一面，xanny在清晨看着昨夜派对斗士趴倒一片于是心念拒绝烟酒毒的是她，wish you were gay里用数字穿针引线缝起一首伤心情歌的是她，listen before I go里渴求慰藉的也是她， 是她就是她，是她都是她。第一轨是她摘牙套打趣，因为她每次录音都要摘下牙套，这个声音几乎贯穿她的创作时光，于是她索性录下来当intro，她说这样这张专辑才像那么回事。而8这首歌则成于她的小执念，她第一首歌是用尤克里里写的，因此她决定专辑里要有一首尤克里里的歌。一直到最后在i love you霪雨霏霏里拾起记忆碎片good bye，一张专辑结束，你再看她，她已有血有肉有魂，这些歌曲看似迷你，却小有乾坤。

流行音乐发展至今，从最开始简单的器件到插电及往后的各种演化，音效随着技术的发展越来越能具像化，在Billie Eilish身上我能看见未来流行乐的更多可能，歌曲体积或许将更小，音效或许越来越讲究个新奇，黑人文化或许将持续灌入下一代美国青年血液。这张完成度很高的debut里，可惜的是她还稚嫩，庆幸的是她还稚嫩，她问出问题还不求回答，名利也尚未掐住她的咽喉。她穿着千禧后的身份先行一脚穿破了新时代的墙，现在树木被砍倒了，便只等雕琢。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