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颠覆、意外、实验、拿来主义
欢迎来到1991年,后摇纪元元年,充满叛逆精神的“后摇1.0”年代从此开启!标志性的事件是两张专辑的发行:Talk Talk的《Laughing Stock》和Slint的《Spiderland》。这两张专辑无论是在音乐背景还是在风格上来讲都非常不同,但各自破旧立新的胆识和魄力都对后摇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有趣的是,这两张开创了后摇纪元的经典专辑也都是两支乐队的最后一张专辑。莫非这是先驱者的象征意味么?)
《Spiderland》和《Laughing Stock》
Allmusic评价Slint的《Spiderland》:“这张专辑简直是这几位乐手应该被抓进疯人院的证据。”[5] 它让人无所适从:没有传统摇滚乐里让人难忘的吉他riff或者solo, 没有提神醒脑的鼓点,一个阴沉的声音低低私语着... 《Spiderland》里的歌曲颠覆着所有人的听觉习惯:你不再能够听得出一个个性鲜明的吉他手或者是鼓手,音乐是氛围化情绪化的,所有的配器(包括人声在内)都仅仅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就像当你看到一幅画很难看到单独的笔触。在Slint的第一张专辑《Tweez》中尚且能明显分辨出后硬核和数学摇滚的影响,但在第二张专辑里则出现了质的飞跃:乐队摆脱了摇滚乐的重力束缚,飞向了另一个境界,尽管这个境界是一个黑暗阴森的梦境。
如果说Slint的进步是一群抑郁书呆终于达到了病态美的极致的话,Talk Talk走的可是截然相反的路线:从世俗光鲜合成器大流行蓦然回首证悟终于获得神性。八十年代就开始在欧洲大红的Talk Talk是浮夸浪漫的新浪潮一员,首专《Party's Over (1982)》里有着轰鸣的鼓机鼓点,自带迪厅光线般七彩霓虹的合成器,Gary Numan式顿挫的唱腔。但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乐队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样子:《Laughing Stock》有着复杂配器,精细微妙的制作,包括主唱此时已经几近虔诚的演唱都是如此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散发着美与爱、包容的微光。用“圣洁”这个词来形容一张专辑,不管是摇滚还是后摇滚似乎都不太合适,但《Laughing Stock》营造出来的氛围就具有这样的冲击力。(据说主唱Mark Hollis坚持在录音时点蜡烛熏香。[6] 但这也不算什么,几年以后Bark Psychosis的专辑都直接是在教堂里面录制的。)[7]
按照Simon Reynolds的标准来看的话,这两张专辑都是后摇的教科书范本:吉他的演奏更注重于音色的质地与氛围的营造,而非riff或solo;打破传统摇滚的曲式,更加自由随机,并且更注重曲子纵向编排时的层次感和整体感;人声的表现方式也是和整个音乐氛围融为一体的,作用更像是另一种器乐、另一个声部。
当然,这才只是九十年代初试验音乐井喷的开始。一方面,诸如出身数学摇滚后硬核摇滚的Cul de Sac、Don Cabellero,以及出身新浪潮大复Krautrock之古的Pram、Stereolab等乐队大胆地用新旧元素重组着摇滚的面貌;另一方面,Labradford、Bark Psychosis、Seefeel等乐队则采取极简态度,剔除许多传统摇滚分散人注意力的元素,塑造出更加空旷的音景,更注重探索音色的质地和氛围。此外,更有趣的声音来自一些更具破坏性、更加无法无天的不可归类的乐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英国的Disco Inferno和美国芝加哥的Tortoise。
Disco Inferno 和 Tortoise
在音乐影响方面来说,Disco Inferno无疑是毫无廉耻的杂食动物。在他们1994年的专辑《D.I. Go Pop》里面你能听出什么?或者说,你没听出什么?Joy Division和Wire的阴冷后朋气质、让人不安的音色和抽象的歌词;My Bloody Valentine式迷幻然而残忍的噪音音墙;瑞士工业乐队The Young Gods的生猛电子元素;从嘻哈乐队Public Enemy制作人The Bomb Squad那里获得的制作灵感;还有无数器乐方面的解构和重组:主脑Ian Crause使用吉他合成器,把吉他连上MIDI,直接用不同的采样在琴弦上演奏,而这些采样从Bitches Brew时代的Miles Davis到U2不一而足……Disco Inferno的音乐是一个让人迷惑但着迷的五光十色的大杂烩,时而冷漠恐怖,时而又带着一点天真的孩子气,没有一秒钟会让你感到无聊。他们究竟是什么风格?你只是知道他们有那么一些摇滚的元素,但却找不到可以比较的对象。
Tortoise乐队名字起得貌似谦卑,但明眼人谁看不出,他们实在上是史上最具有野心的乐队之一。乐队的音乐一锅端了过去二十年来所有的音乐发展的影响:从dub到Krautrock, 从前卫爵士到极简主义,从氛围到space rock,还有英式后朋和电子乐……1994年发行的《Tortoise》虽然未对乐队带来明显的商业成功,却以一种足够强大的声音发出了自己的宣言:我们在塑造一个新的音乐世界。围绕这这张专辑和这个创作团队更生发出一系列其他风格各异但都极具创新力的乐队:Isotope 217、Trans Am、Rome、The Sea and Cake等,他们都被Simon Reynolds欣欣然列入后摇谱系之中。
两年之后当乐队发行《Millions Now Living Will Never Die》的时候,Tortoise的音乐已经无论是在气质上还是超前卫的实验性上都完成了突破。《Djed》这首长达21分钟的作品简直就像一堂迷你音乐史:先开始致敬tape music和dub, 随后伴随着Krautrock式的器乐和motorik的机械律动开始提速,紧接着优美灵动的键盘小段让人回味无穷……整个一首歌正如曲名那样,仿佛是乐队将不同段落DJ在一起,而最后那一两分钟好像唱片出错一样的跳跃则是乐队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他们的确是将许多磁带剪成碎片以后再拼贴回一起以后录制的。也许蒙太奇并不稀罕,但稀罕的是在这一切混沌的中间,Tortoise能够达到一种绝妙的平衡和难以言喻的美感,让人就像掉入了万花筒一般。
黄金的后摇 1.0 时代
1995、1996年可谓Simon Reynolds式后摇乐队的黄金年代:美国芝加哥的厂牌Thrill Jockey集中发行着了Tortoise、Trans Am、The Sea and Cake的奠基性专辑,另一个芝加哥的厂牌Kranky则推出这更重氛围实验的Labradford和Jessamine。在英国,Seefeel已经被Warp纳入旗下;Pram和Stereolab分别推出了各自的巅峰专辑《Sargasso Sea》和《Emperor Tomato Ketchup》;另一支带着Space Rock影响的Flying Saucer Attack也在非常主流的厂牌Domino下发行了《Further》。
定义“后摇1.0”的并不是一种固定的音乐风格,而是一种精神。如果说上述这些“1.0乐队”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对传统摇滚乐的探索和创新。没有模式,没有规则,没有范本,一切都是“拿来主义”,一切探索都是被允许的。这一时代的专辑许多大概称不上“动听”,但却没有一张是无聊的,到处蓬勃着创造力和生命力。
[5]: http://www.allmusic.com/album/spiderland-mw0000267497
[6]: http://en.wikipedia.org/wiki/Laughing_Stock_(album)
[7]: http://en.wikipedia.org/wiki/Bark_Psycho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