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知道 Nara,虽然她很低调。
十年前,还在大学学习音乐制作的 nara 一度活跃于以电子厂牌“山水”为中心的实验电子场景,也曾经登上迷笛等音乐节的实验舞台。那时候从事电子音乐创作的女性面孔很少(现在也没有太多),Nara 的出现可谓惊艳。
后来,很多人变的更有名,Nara 却从这个场景中消失了 —— 其实她只是逐渐转向幕后,开始参加更多的跨界项目,并带来了不同质感的声音:她不再是鲜嫩的青春少女,却有了更多的沉静与空旷。
难以置信的是,Nara 从来没有发行过专辑,她的作品只是零散出现在一些合集中。或许是因为她太严谨,太谦逊,总是对自己不满意。不过在今年,Nara 将在大福唱片发行她的第一张 EP,《Pillow》。《Pillow》是 Nara 十年前的作品集,她没有对它们做过多的改动,仅仅是重新完成缩混。就像一个美妙的梦,Nara 希望以和十年之前的自己再度会面的方式来展望未来。
在专辑发行前的一个下午,我们和 Nara 聊了很久,关于这张十年前的唱片,关于她现在的音乐方向,以及她的困惑与释怀。
《Pillow》:Nara 的困惑与释怀
《Pillow》:Nara 的困惑与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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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Pillow》里的曲目似乎之前都在小站上放出,并且最初创作的时间是 05-06 年,你对发行这样一张唱片是怎么看的?
NARA:对,那些demo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的作品,当时还是用PC做的,现在工程文件都已经找不到了。其实当时做这些的时候从来都没想过要发行出来,因为他们完全不完美,离完美差得很远。直到后来大福唱片找我要出唱片的时候我想,一定要把以前的东西先发了。发一个过去的东西就像是做一个展望,发行十年之前的东西,其实也是重新认识了当时的自己,认识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样子,发现好多当时的状态现在都不太理解了。就像是一个新的自己,变化了,成熟了,看着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Q:现在还能想起来当时创作的时候是什么心态吗?现在听起来超青春,超可爱,甚至有点日式的清新。
NARA:当时中国的独立音乐环境其实还是一个挺特殊的年代。在那个时候听的很多音乐,虽然现在还有这种风格的电子音乐不断在发行,但是完全和当时的水平和当时氛围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认为我这套“粉嫩”的作品也是可以代表那个年代集体年轻和朝气的心的。
Q:具体有哪些?
离我们比较近的就是日本和欧洲的 indie electronica,在当时已形成一个看似隐形却相对固定质量又高的群体,国人乐迷给起了一个词叫“小电”。不过引领我探索这整个世界观的还是Aphex Twin大神,他的音乐性和工程师一般的做音乐方式简直是敲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由于当时的独立电子音乐场景如此繁荣又难以一概而论,也造成了一种好玩的现象,当时我们这些乐迷收集这类音乐,都是按照厂牌来整理的,每个文件夹下面都严格按照编号,年份来命名。(我们在SLSK里面都互相拖拽对方的整个文件夹,经常导致对方电脑大型崩溃。)做得出色的厂牌,本身旗下音乐人并不多,又非常的固定,所以一个厂牌就能代表一种风格了。比如我当时喜欢有:Warp, Morr Music, Mille Plateaux, Rune Grammofon, Progressive Form, 12K, Hapna, 凉音堂茶铺,哎,太多啦!每个厂牌都有独特又出色的设计师,可以说他们的设计风格也影响了我的视觉审美。
NARA 2008 年的山水现场
Q: 后来在修改这张唱片的时候在创作理念和手法上有什么变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
NARA:在做这张唱片缩混的时候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审视当时做音乐的想法其实是在做加法。当时一下子接触了好多启发性的音乐,想法特别多,恨不得在一首歌里把这些想法都做进去,是个很幼稚的心态。现在想法已经变了。现在的想法就是能去掉就去掉一些,希望听起来更平一些,不像之前那么夸张特别外放。
Q:我觉得你刚才说的一个目的是达到了,现在这张专辑的主题会显得很明确,画面感和戏剧感都会比较强。
NARA:对,因为当时我没有把它当成一张专辑来做,等到我开始学习别人做一张完整专辑的思路的时候,我发现很多元素其实是会在不同的曲子里重复体现的,但我当时其实没有按这个思维做,我只是想把吸纳的东西全都做在一首歌里,所以每一首的音色都有很大差别。
Q: 现在想想你还记得当时写这些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定的启发你的元素呢?比如说 Teeny Weeny Poly Woggy…
NARA:当时刚刚接触 Moog 等老模拟合成器的音色,碰巧上课时看了中国美术动画《小蝌蚪找妈妈》,我觉得老模拟合成器的温暖音色是可以表达东方意境的,就做了。但曲子靠近尾声的部分又尝试了简约派作曲家的“音型缩减法”,所以呈现出来是一个我个人觉得最有趣的作品了。
Q:其他的呢?
NARA: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Q:小站里那首“Solayris”和《Solaris》那部科幻小说有关系么?
NARA:有!特别喜欢那个电影。
Q:对,我一听那首就觉得和电影和小说版本的风格都很契合!
Nara:我当时其实有个冲动就是特别想把这个改成一个小的EP,就是专门给《Solaris》写的一个原声,但是…
Q:来一发吧!特别喜欢那首。
NARA:我想想,哈哈。
dream a little dream (video: ian yu/mir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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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讲讲关于新专辑的封面的事吧?
NARA:知道阮千瑞是因为“水陆观音”,可以说水陆观音是由颜峻和阮千瑞两个人制造的事件。很早以前就知道他,非常欣赏他做设计的方法和思维,很多手段不拘泥于平面和软件,这是非常可贵的。还有他在画册的序言里写道:“我想我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设计师,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感到自豪”,我认为这个想法和我对自己做音乐的姿态很相似。
更是由于他以往的设计风格和我这张EP风格完全不搭,就更想合作了。我认为这件事对于我们俩来说都是一个挑战和对未来的展望。结果是阮千瑞前前后后一共给我做了三版完全不同风格的封面设计,现在定下的这版是他作为一名直男从未尝试过的。它不是艳丽夺目的,是向内释放的,它会不知不觉走到你心里。就像枕头,每天与你共处的时间是最长的,却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不能说这版设计是完美的,这也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因为我的音乐在当时也是初试,存在缺陷。所以我坚持要用最后一版。对于颜色的考虑,小阮说这是他曾经在哥本哈根看到的夕阳的颜色,这就是他脑海中梦幻的场景。
Q: 如果现在要重新做的话,你会用什么态度做哪些改变?
Nara:我可能现在会把它做成acoustic 的一个东西,也许把它做成无调性的音乐,把它给拆解了。
Q:现在这五首歌里如果要找一个贯穿全局的主题,你认为它是什么?
Nara:我觉得就是稚拙吧。说要发以前的歌我挺不好意思的,想一下这也是一个心结,把这个发了以后等于正式给过去做了一个交代,可以放手展望之后的事情了,因为现在的我和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Pillow》设计方案 之一
《Pillow》设计方案 之二
最终的唱片方面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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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现在是 Freelance 接活做不同的项目是吗?
NARA:说是 Freelancer 其实是因为我无法忍受坐班。目前商业的工作能接到的非常少,但是每一次都希望尽量把自己的想法做进去,做到自己的90分,这是我在商业方向上的愿景。虽然最后还是变成了客户的狗,相信以后自己强大了还是可以的。
目前比较尴尬的是一个周围朋友们经常提醒我的问题:走商业路线还是走艺术路线,迟早要做一个决定。我觉得我的态度是逃避的,太阳金牛决定了我是一个懒惰和保守的,无法做极端事情的人。其实内心里我还是希望通过努力和机遇,实现商业和艺术上的平衡,所以就先这么孤独地尴尬着吧!
Q:举些例子吧,最近接了哪些?
NARA:比较有意思的项目还是半商业半艺术的项目,一个是和上海的多媒体艺术家 aaajiao 合作的上海美术馆建筑投影,还有奥迪的“urban electronic",我和很棒的国内音乐人与来自德国的灯光舞美设计师一起合作开场的互动表演。纯商业的就是偶尔有些广告还有游戏,目前比较稳定的长期合作客户是完美世界,负责为新的手游“火炬之光2”做配乐。
上海美术馆 Time Refactoring 重构时间
Q: 除去工作,你觉得比较接近现在你自己的音乐创作是什么样的?
NARA:最近给一个在德国学习当代戏剧的女孩子做舞蹈剧场的配乐。把来自鼓楼街道的几位广场舞大妈请到剧场里来展现她们的风采。但是戏剧构作和我们敲定的音乐风格,并不是和真实的广场舞平行的东西,做到现在我认为已经完全是具有她的“作者性”的舞蹈剧场了。我们俩骨子里都是非常真诚和严肃的。
Q: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的创作没有一个固定的风格?
NARA:对,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卡在这儿了。好音乐太多了,都想做做试试,但不固定风格确实对个人发展不是那么妙。归根结底还是我的确不那么着急这个事吧,抛开功利的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然活着多没意思。
Q:除去早先的音乐影响,是否有新的元素、新的创意影响到了你?或者说近几年生活和成长对你的创作有哪些改变?
NARA:我觉得外部的因素对我的影响只是生活上的影响,但从创作上面来讲影响我的都还是自己的变化。我很少顾及到现在的音乐潮流,或者新的音乐是什么样。而且我觉得一个人的音乐品味在30岁以前就基本定型了。我也会听最新的音乐,有很多做得特别棒,但它们对我的创作影响就很小了。此外我也相信潮流20年一轮回,早晚都会再翻回去。 我的观念还是多听喜欢的领域里面最经典的作品,那些音乐给你建立很茁壮的根基,你想种植出什么样的果实就看你怎么玩了。
Q: 你会觉得自己更多是个配乐师吗?
NARA:我想往这方面发展试试吧,现在完全不能算专业的配乐,前几年也有过彻底失败的经历。
Q:你会想要更多的是做艺术电影艺术项目的还是像更主流一点的?
NARA:我可能四十岁以前都不会接电影配乐的,我觉得我做不了。和朋友玩玩是可以的,商业大片什么的算了。
Q:现在你回想之前无论是商业的活还是艺术项目,是否有你自己比较满意的一个配乐?
NARA:现在没有特别满意的配乐。我自己觉得都还挺学生作业的。但是怎么说,我自己作的时候是按照自己九十分的地步,认真去做的。做完的结果我自己是不会感到遗憾的,好不好都是别人的事。
《Pillow》将于2015年7月1日正式发行。7月4日,“大福之夜”派对将在北京的 DADA 举行,届时 Nara 也会做现场表演。但她真的会表演这张专辑里的作品吗?这可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