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音乐人特稿 Vol.009]摇滚《婴幼儿保健常识》:Mayo Thompson 专访

[豆瓣音乐人特稿 Vol.009]摇滚《婴幼儿保健常识》:Mayo Thompson 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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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音乐人特稿] 是一条连接国际音乐人和中国乐迷的新桥梁,我们的关注与音乐人的心声在此汇集

 

不是很多人都知道 The Red Krayola。一些资深迷幻摇滚乐迷熟稔这个名字,一些后朋克深度挖掘者会眼前一亮,一些先锋摇滚收集者会翻翻自己的硬盘或是唱片架……或者这些人根本就是同一批人。

 

至少应该听听《The Parable of Arable Land》和《God Bless the Red Krayola and All Who Sail With It》这两张,都是60年代的,算不算经典另说(肯定不能算 Classic Rock),邪典是肯定的。60年代有好多那种乐队,和当时的“爱与和平”“嬉皮士”什么的都保有一定距离,后来被一股脑划到了 Proto Punk 这个标签下,但它们彼此之间都不像,都应该听听。

 

然后是 Pere Ubu。如果你喜欢这个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乐队,那么 The Red Krayola 也不能错过。两个乐队的成员交集挺多的,后者的主脑有段时间还跑去给前者弹贝斯。两个乐队都有个阴阳怪气的主唱,不过怪的点不完全一样。

 

再就是 Drag City。The Red Krayola 可以算是这个厂牌旗下的重头戏之一,虽然销量可能没那么好。二者合作历经20多年,发行新专辑,再版旧作,还发行多张尘封多年未曾面世的录音,填补乐队历史上的空白。就在一个月前,又一张“新”唱片在 Drag City 上架。这张《Baby and Child Care》录制于1984年,取材于经久不衰的同名畅销书,是一部用摇滚乐演绎的育儿经。你可以在附于文末的碟评中读到关于这张唱片的更多信息。

 

经由 Drag City 的联系,我们采访了 The Red Krayola 的核心成员 Mayo Thompson。有些基础性的问题老哥没太爱答,所以有兴趣的读者还是要多多网上冲浪了。

 

The Red Krayola《Baby and Child Care》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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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最好的德克萨斯迷幻唱片”

 

Q:60年代中期的时候你在休斯顿。那时候那里的音乐场景是什么样的?中国的乐迷对那时候的纽约或加州都比较了解,但对休斯顿挺空白的。

Mayo Thompson:是的,那时我住在家乡休斯顿。请允许我建议你们在网上看看吧,有很多关于那个时候的场景的内容。至于要了解我们在其中的位置,我建议可以看看诸如“10张最好的德克萨斯迷幻唱片”这样的文章,我们在里面第一。

 

Q:那时候你在听什么样的音乐?是否容易结识同好?

MT:我什么都听。我喜欢布鲁斯,尤其喜欢 Lightnin’ Hopkins;一些民谣,一些 R&B,一些爵士,一些流行,一些摇滚乐,一些前卫音乐,一些古典,一些新古典,但我的口味经常会变。要说长期的偏好,我发现了 John Fahey。
你总能找到那些有分享精神的人。

 

Q:The Red Krayola 在60年代的那些专辑,都是在哪里录的?谁帮助你们录的?录音方式是怎样的?因为它们听上去都 lo-fi 极了。

MT:你觉得它们 lo-fi,这很有趣。它们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我对 lo-fi 没有兴趣,从来都没有过。总的说来我要在产品的再生产中花些力气——在回放相关的播放标准里保真程度差别很大。今天市面上《Parable》、《God Bless》版本的声音,比起 International Artists 的原版和 Radar Records 的再版,都差了挺多。举例说,Charly Records 的重制母带版本,我听起来就觉得不对味。《Parable》和《Coconut》是我们在 Walt Andrus 的录音室里录的,是那时休斯顿最好的录音室之一。Walt 是一流的录音工程师。他的助手是 Frank Davis,他是一位发明家,很有天赋的技师,也是乐手,和我们一起录的《Coconut》。立体声的版本是后期将两轨单声道混音叠在一起同时播放实现的。《God Bless》是在老的 Gold Star 录音室录的,The Sir Douglas Quintet 曾在那里录了《She’s About a Mover》。《God Bless》的工程师是 Jim Duff,一位创作和录制乡村和西部音乐出身的老专家。可以听听里面的《Victory Garden》那首。

 

The Red Krayola,1967

Q:60年代的3张专辑,每张都有一些奇怪的点子:《The Parable of Arable Land》里有另一些人同期进行随意的演奏;《Coconut Hotel》说是自由即兴也行,说是随便弹弹按按也行;《God Bless the Red Krayola and All Who Sail With It》听上去更像是在录音室里临时写的歌。这些点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MT:旨在改变世界和为了斗争而搞破坏。

 

Q:在那个时代,你们和其它地区的迷幻摇滚/车库乐队,无论东海岸,西海岸还是英国,有名的还是地下的,是否有什么联系?

MT:没有。

 

Q:《The Parable of Arable Land》如今已是60年代地下迷幻的经典之一,后来 AllMusic 称它是“最接近于 Syd Barrett 时期 Pink Floyd 的美国专辑”,你对这个说法是否认可?

MT:这说明它们是“被关联”的。《See Emily Play》很好,Pink Floyd 也很好,但他们的音乐理念和运用声音的方式都没有像 AllMusic 说的那样对我有任何影响。我们的音乐被认为是自成体系的,现在也是这样,并没有和别人的理念或方式相近或相似。

 

Q:60年代的专辑销量怎么样?我是说,等你几年后从这个音乐圈退出的时候,你觉得有多少人听过你们的专辑?

MT:《Parable》在那个时候卖得尚好,International Artists 的市场策略就是那个样子——区域性的,只有一级分销商——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电台播放。《God Bless》则遭受惨败。到现在,我想这两张都达到了银唱片(英国标准6万张)销量,《Parable》可能达到金唱片(英国标准10万张),尽管我没办法确切知道。现在拥有唱片版权的 Charly Records 不给我们任何解释,也不给我们补偿。至于在我离开美国之前究竟有多少人听过,实在不知道。肯定没有 The Beatles 的听众多,但是肯定有那么一些——青年文化那时正在成为一桩大买卖。

 

Mayo Thomp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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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为 Rough Trade 担任制作人

 

Q:70年代,你去了英国,然后结识了 Rough Trade 的人,给厂牌下的很多乐队担任制作人。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能给我们讲讲这背后的故事吗?

MT:我是在音乐出版物里读到 Rough Trade 的。我当时在考察那边的场景,希望融入进去。我去店里买了一张唱片,Pere Ubu 的《Thirty Seconds Over Tokyo》,明白了他们的运作方式。唱片店之外,他们还做分销商,厂牌是后来一些的事。那时我手里有和 Art & Language 合作的第一张唱片《Corrected Slogans》的黑胶,Geoff Travis(Rough Trade 创始人)拿了一些货。就这样开启了对话,我们成为朋友,使我们的在制作上的合作、和我在那里的工作成为可能。

 

Q:作为制作人,那时候你主要做些什么?你在60年代的音乐理念,是否影响到了这些音乐人?

MT:在技术层面以外,很难宽泛地来说这个问题。不管音乐人所追求的是什么,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充当调解人。每个音乐人都被当作是独特的。我并不知道一起合作过的那些人有没有受到过我的影响,也不知道这影响是怎么产生的。

  

Q:与此同时,你也重新开始了 The Red Krayola 的活动,很多同时期的后朋克乐手成了你的乐队成员。你觉得这个 The Red Krayola 是否是60年代的乐队延续?还是一个崭新的东西,只不过用了同样的名字?

MT:这个乐队的所有化身,都是同一类关联的代表和扩展。

 

Mayo Thompson 和 John McEntire(Tortoise)、Tom Watson(The Red Krayola)

 

Q:也是在70年代,你加入了一个艺术组织 Art & Language。这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能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MT:它一直都还在保持运作。请还是在网上看看吧。有很多关于 Art & Language,和我们之间的联系与合作的内容。

 

Q:从70年代开始,The Red Krayola 和 Art & Language 合作断断续续发行了5张专辑,时间跨度30多年。这些专辑是基于一种怎样的“合作”?这些合作唱片和仅挂在 The Red Krayola 名下的唱片,有什么不一样?

MT:最明显的不同是在语言上。没有 A&L 的时候,语言是矫饰的,“诗化”的。有 A&L 参与,语言的含义要直接得多,常常是政治性的,还有我称为“感觉的旋律”的东西也对音乐的走向有影响。有或没有 A&L,音乐都是歌词的器乐化体现。

 

Q:在 The Red Krayola 的追随者当中,Pere Ubu 被认为最重要的一支,而你在80年代以正式成员的身份加入了 Pere Ubu。你觉得这两个乐队的工作方式有什么异同之处?

MT:差异是两代人之间的,理论上的差异。在我的角度看来,Pere Ubu 的音乐直接,个人化,有组织地持续重复,具有针对性——相信客观事实,明确地处在好的那边。我们比较晦涩,抽象,我们的敌人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想帮助或者讨好谁,或者对谁显示出兴趣。方法论意义上,Pere Ubu 是 David Thomas 的延续与扩展。而关于我们,大家的共识是,自己在乐队里。在我们的音乐里你们听到,不是功能上的分配——这个欢迎探讨,而是与我称之为“表现抽象”相关的劳动力的分配。除了曲子最基本的面貌,我保留了很大的开放性,这取决于参与进来的人们能根据实际情况做什么。我所做的其中之一,就是处理分配由谁来具体做什么。

 

Q:还有 Captain Beefheart,虽然 The Red Krayola 的音乐和他听上去不怎么像,但不妨碍乐迷联想起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MT:很棒的点子,超凡的编曲,火力十足的嗓音,优秀的演奏,独特的声音。

 

Pere Ubu 早期合影,后排中立者为 Mayo Thomp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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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与 Drag City 一纸合约后的20年

 

Q:1994年开始,你和 Drag City 开始了长期的合作,发行新的 The Red Krayola 专辑,再版以前的专辑。这种合作是怎么开始的?

MT:我认识 David Grubbs 的时候,正在寻求新的合约。他给我们相互引荐的。

 

Q:在此之前你对 Drag City 有怎样的了解?

MT:没有了解。

 

Q:94年以后,你的专辑发行里有了许多后摇滚乐手的参与。你觉得不同背景的乐手对 The Red Krayola 的声音有着怎样的影响?

MT:我们的乐手很自由——我很少会要求演奏什么、怎么演奏,或者不要演奏什么。每个人都给乐队的部分和全体带来构成性的意义,带来有用的信息。一些评论在解释声音如何建立和发展、相互作用时,会用拼贴画作比。但对于视觉的类比,我更愿意选择蒙太奇,因为声音相互之间不会粘连起来,并且它们是透明的——一种声音可以笼罩或者阻挡另一种声音,使它不能被识别出来,同时它又还完完全全地存在。

  

 

Q:每一张专辑的录音,你们会在录音棚里待多久?在录音前,你都会准备什么?你是否会和乐手排练?

MT:原谅我不酷的回答,但是……这个真要看情况。有时候我做准备,有时候不。任何时候我都是准备好的。

 

Q:对现在的你而言,The Red Krayola 是否是一个很重要的事?你每年大约会花多久时间在这上面?

MT:这个项目仍然有它的魅力和作用。我不会再找工作,但仍然不时会有机会找上门来。在过去的四五年里,我们每年都有一两件事要做。如果条件刚好,报酬合适,我会有兴趣的。

 

Q:听说 The Red Krayola 今年又有新专辑要发行,它是怎样的?可否为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MT:《Baby & Child Care》源自于一本同名的书,是由 A&L 提供歌词而作的歌曲集。这本书收录了美国儿科医生 Benjamin Spock 博士的观察与建议。它们为几代西方儿童的抚养提供了参考,这里面包括我,也包括 Art & Language。我不知道近些年它还是不是被普遍运用——这位好医生建议母亲们,如果给孩子喂奶让人恼火的话,那么就休息一下,放松放松抽支烟。80年代我们做完《Black Snakes》之后录了这张。那时候我们都正要有孩子。因为一些琐碎乏味的原因,它被搁置起来。最近我们偶然地又把它翻了出来。专辑的文本内容跟你能想象的一样,就是关于婴幼儿的东西。音乐的基调很 funk。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了。也许你可以自己去听听看。谢谢你们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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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则最新专辑的碟评:我们为什么想要理想化的孩子?

 

 

听 The Red Krayola(亦写作 The Red Crayola)的“新专辑”之前,有几个背景知识不妨先来了解: 

其一,这个名字可以算作是主导人物 Mayo Thompson 的创作代号,每一张 The Red Krayola 的专辑都是 Mayo 在不同时期和不同乐手的合作产物。其中不应遗漏 Mayo Thompson 以个人名义发表的专辑、合作录音与客串。

其二,The Red Krayola 如今被认作是60年代的德州地下迷幻摇滚大拿,不过他们的音乐语言与同时期的嬉皮风潮相距甚远,反而更接近十年之后,70年代末的“非典型”后朋克之声——不是 Joy Division 或 Gang of Four,而是 The Fall/The Raincoats/PIL 这些正牌的荒诞派。

其三,如果不是 Drag City 近20年来孜孜不倦的再版,这支乐队的多张专辑恐怕早已绝版难寻;而托这个厂牌的福,不时又有“新的”专辑被再度发掘,重现天日。1967年的录音《Coconut》滞后了28年发行,1983年 Mayo 在柏林与 Cluster 成员 Dieter Moebius 及传奇录音师 Conny Plank 的合作录音《Ludwig's Law》直到1998年才发行,而最新的发行《Baby and Child Care》则是32年前的遗失录音,天知道当年是出于什么原因被搁置了。

Baby and Child Care》的专辑署名是 The Red Krayola with Art & Language,后者是一个伦敦的观念艺术团体,Mayo Thompson 从1970年代起即与他们相交甚密(或者根本就是成员之一),此前的30多年里曾有过5张共同署名的专辑发行。对于以非英语为母语的听众而言,署名里是否有 Art & Language 似乎没那么重要。演奏者和同一时期的 The Red Krayola 基本一致,同样是抽象,谐谑,跑调,阴阳怪气,不太适合跳舞。Mayo Thompson 坦言,署名里包含 Art & Language 与否,在歌词中有着更重要的体现。The Red Krayola 自己的歌曲更诗意,与 Art & Language 合作则更有直接的词作(比如,更政治化),这些专辑往往有着统一的歌词指向,但歌词与音乐之间的关系可以被忽略。

这么解释还是渗透着一股学术气息,不如将最“新”专辑作为案例以直击。《Baby and Child Care》的整张专辑文本来自于一本书:《The Common Sense Book of Baby and Child Care》(《婴幼儿保健常识》,亦译作《斯波克育儿经》),歌名包括《你声音的语调,要确定,但别吼》《我们为什么想要理想化的孩子》《三岁的时候》等等,歌词直接就是从书中截取的文字。听一个歌手用生硬的滑音唱育儿理念,你觉得这事儿怎么样?

出版于1946年的《婴幼儿保健常识》据说是美国二十世纪销量最高的一本书,《圣经》除外,迄今已翻译成39种语言。书中主张父母在对于婴幼儿的教育中应该运用理解和灵活的方式,而不是肉体惩罚,并指出在物质充裕的环境中对孩子进行精神教育的重要性:“慷慨、友善、合作、诚实、创造和欣赏美的能力、理想主义和爱…” 这种育儿之道影响了数代父母,有人甚至相信60年代的美国反叛青年与嬉皮士大行其道的社会风尚与这本书的育儿理念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所以在1984年的时候,在这本书的理念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比如 Mayo Thompson,以及两位词作者(编辑者)Mel Ramsden 和 Michael Baldwin,也到生儿育女之时,他们将书中的语言与理念套用到一张专辑。至于他们希望以此表达什么,可以给出怎样的解释,这不是艺术家的工作。

音乐上,相较同时期的 The Red Krayola 的其他出品,《Three Songs On A Trip To The United States B/W Bismarckstr. 50》,《Kangaroo?》,《Black Snakes》,这张专辑同样晦涩,不过音调稍显明亮。Funk 贝斯线打底,清晰简洁的录音混音手法,这些典型的80年代美学在音乐工业持续进化的今天可谓令人怀念的美德。还有漂亮的合成器嗡鸣,音色真是太赞了,其中的差异不仅仅在于复刻款与原版的原件材质,更有操作员的业务修养之渗透。在此不推荐《Baby and Child Care》作为 The Red Krayola 入门唱片,它应属于铁杆乐迷的乐趣,是补全其历史的另一块砖。

 

  • raindog 2016-07-01 14:54:41
    文中不断提到Art & Language这个团体,但我有一张《95》却标注的是amor and language,不知何解?
    专辑名。95是发行年份
  • 幻火玄冰 2016-07-01 13:35:55
    文中不断提到Art & Language这个团体,但我有一张《95》却标注的是amor and language,不知何解?
  • 幻火玄冰 2016-07-01 13:14:10
    The Red Krayola和Pere Ubu可是遇到必收的心头好啊!这两个基本涵盖了另类实验音乐的精髓,没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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