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 : 袁智聰
Post Date : 2010-09-24
離隊多時的英國利物浦Electro-Pop先鋒樂團OMD在樂壇上消聲匿跡了超過十年,想不到他們會有復合的一天,甚至再走在一起灌錄了樂隊的回歸專輯。
在三年前,主將Andy McCluskey聯同創團隊友Paul Humphreys,以及後來才正式加入的鼓手Malcolm Holmes與色士風手兼鍵豎琴手Martin Cooper,以OMD的經典四人陣容重組,為其再版發行的1981年專輯《Architecture & Morality》舉行巡演。再下一步,便是帶來了樂隊十四年來的全新專輯《History of Modern》——OMD的前作,已是Andy一人時期的1996年專輯《Universal》;而上次以這經典陣容灌錄的專輯,更要追溯到二十四年前的《The Pacific Age》了。
早前我亦跟Andy McCluskey做了一個電話訪問,妙語連珠的他帶來是一次挺愉快的音樂對話經驗,談到OMD的復合與新專輯、談到電子合成器、談到David Bowie與Kraftwerk對他的根深蒂固影響,甚至談到他對Britpop紀元的厭惡、對今天Kraftwerk的諷刺,是近來我所做過最為滿意的一個訪問。
我發覺他在對話中,都不時說出了OMD冗長的全名Orchestral Manoeuvres in the Dark。而我每次寫OMD的時候,亦同樣總會不厭其煩地提提Orchestral Manoeuvres in the Dark這個全名——「在黑暗中演習管弦樂」,多麼酷的名字。
回到未來
在近年的Electro-Pop復興樂潮下,不少80年代Synth-Pop世代的藝人都紛紛重出江湖或重組復合、重投電子路線,但對此大多數我都並不感冒,畢竟這都是予人食老本之感。誠然當初OMD重組後出來為《Architecture & Morality》再作巡演,仍是予我這個印象。直至得悉他們會創作全新專輯的時候,我才為21世紀的OMD作另眼相看。
OMD是80年代英倫Synth-Pop樂潮裡叱吒一時的佼佼者名字,也總算能夠過渡至90年代。但他們的輝煌歲月,那肯定全是屬於80年代。
我所喜愛的OMD,還是80年代初葉的他們。從那種初生之犢的未來主義Electro-Pop,而樹立起其鏗鏘流麗的電子流行樂姿態,來自1980年第二張專輯《Organisation》的主打單曲〈Enola Gay〉是他們無人不曉的Synth-Pop國歌之一。而1981年專輯《Architecture & Morality》則是樂迷心目中OMD的唯美憂傷電子經典(更把Mellotron這種Prog Rock紀元的電子鍵琴樂器帶到Synth-Pop紀元),1983年專輯《Dazzle Ships》的點點實驗性亦甚具趣味性。自80年代中期起,OMD的聲音亦開始修飾匠氣起來(然而1985年專輯《Crush》的清雅浪漫小品〈La Femme Accident〉卻是他們最被遣忘的美好單曲作品),然而1986年為John Hughes電影《Pretty in Pink》帶來的插曲的〈If You Leave〉在龐大美國市場上取得了重大成就,亦是他們另一不可或缺的里程碑。
2010年OMD回來了,在《History of Modern》裡的新作之重點,是他們重返回那種較Electro音樂路線,而多於後期那種豐富修飾的曲風。甚至乎連唱片封套,也再次找回OMD頭五張專輯的設計師Peter Saville負責美術設計。可是《History of Modern》也是OMD自正式出道以來,首次不是交由昔日合作無間的Virgin Records出版的專輯(除了1979年首張單曲〈Electricity〉是由曼城獨立名廠Factory推出外)。
「我想Richard Branson已不需要賺我們的錢吧(Richard Branson早已與Virgin Records沒關係了)!我們與Virgin曾有長久而積極的合作,但整個音樂工業也改變了,Virgin亦不同日而語。現在我們自立了Blue Noise廠牌負責特許權與發行工作,那便好得多。我們已不想回到Virgin,Virgin也不須要我們。其實早年我們設立了DinDisc廠牌,是Virgin旗下的小支部,美好的是他們任隨我們做我們想做的音樂,所以當時我們做出了我們最棒的專輯出來。」
再次十九歲
OMD本是Andy和Paul的二人電子組,隨著一直作客串的Malcolm和Martin正式加入,OMD也拓展成他們的四人樂團陣營。分道揚鑣多年後,Andy能夠與Paul、Malcolm和Martin Cooper復合並再次走在一起灌錄樂隊的全新專輯《History of Modern》,心情興奮嗎?
「你一定記得OMD在1996年完結,而事實上原裝的樂團,我們四人的合作也過不了1990年,我們從沒有想過Orchestral Manoeuvres in the Dark可以再走在一起,我們得以復合是一件高興而驚喜的事。三年前的巡演我們玩得大呼有趣、音樂會來得多麼美妙,甚至樂評亦為我們帶來不俗的口碑。然而我們卻去做了一件傻事:嘗試去灌錄新專輯——其實我們毋須灌錄新專輯,但我們灌錄新專輯是因為我們有話要說、用Orchestral Manoeuvres in the Dark的語言去說。我已五十一歲了,然而我卻像回到十九歲的時候般。」
怎樣形容你與Paul Humphreys這位創團隊友兼老拍擋的關係呢?
「很好,即使我們曾走往迥異的方向。我們從沒有很激烈的爭論打架,只有停止合作。Paul和Andy是不同的人,對音樂有不同的感覺,當我們得到正確的共悉時,我們便能將之結合,這就是OMD。」
隨著Paul、Malcolm和Martin離隊繼而另組成The Listening Pool,踏入90年代的OMD便只剩下Andy一人獨力支持,回望1991至96年間《Sugar Tax》、《Liberator》和《Universal》這三張OMD他的一人時期的作品,可有甚麼感觸呢?
「這是一段很困難的時間,我從十八歲至三十歲所認識到的事,都是跟他們一起的,尤其是Paul,我們在十六歲那年已一起寫了〈Electricity〉。沒有了他們,那是很奇怪,我不喜歡這樣。但那時他們不想與我合作,所以大家才分道揚鑣。我想《Sugar Tax》是一張很好的專輯,《Liberator》和《Universal》裡也有幾首好歌。你知道1996年是Britpop的Hype年代,叫我感到不是味兒,所以這也是完結的時候。」
用音樂來建立自己的個性
到底Andy生命中第一首聽到的電子音樂是甚麼呢?
「我第一首聽到的電子音樂歌曲是屬於我媽媽的,她有很棒的60年代唱片收藏。你知道這是甚麼呢?那是The Tornados的〈Telstar〉,那年我才六歲。
「我頭兩張所購買的唱片,是兩張David Bowie的專輯《Ziggy Stardust》和《Aladdin Sane》。然後我不太接受他的美國騷靈音樂時期,但跟著他聯同Brian Eno回來,帶來了《Low》和《Hereos》,天啊,這兩張專輯對我來說是太重要了。而我第一張購買的電子音樂唱片是Kraftwerk的《Autobahn》。」
OMD成軍於70年代末,背境是那個Post-Punk紀元。之前,在70年代裡衍生了不少充滿突破性的音樂,對於Andy來說那個年代最寶貴的音樂體是甚麼呢?
「當時我的音樂影響用一隻手已可以數得完:Kraftwerk、David Bowie、Roxy Music、Brian Eno、The Velvet Underground和德國的Neu!(已用了六隻手指啊),此外我也沒有聽其他音樂了。當你年青的時候,音樂是多麼的重要。你用音樂來確定與建立你自己、確定你的個性。我這樣的打扮、我這樣的髮型、我聽這樣的音樂,而你聽那樣的音樂,你便與我不同。現在的孩子已沒有這樣的情操。那時我在尋尋覓覓,找到的就是我的音樂,確定了我是與別不同;當我開始聽David Bowie、Roxy Music、Kraftwerk,我便發崛了自己。」
電子合成器
當今的年輕Electro樂手,都紛紛搜羅Vintage Synth,而不單採用Softsynth電腦軟件。對於作為Electro-Pop先鋒的Andy來說,那認為這是良好的現象嗎?
「哈哈,你知道嘛,有趣的是,現在的年輕樂手,他們都要原裝的Vintage Synth;而我那個年紀的人,我們卻要Softsynth Plug-In。我認為他們的聲音是完全相同,我也不會用真的Roland、Korg、Jupiter-8了。其實在三十年前首次採用Analog Synth的人,大部分人都不會再想採用了,除了Vince Clark之外。但無論如何,這是好現象來,反映到近十年Britpop已不合時宜。現在看到可以做得我孩子的年輕人對我說OMD很酷、OMD很重要,得到這樣的尊重實在太好了。」
你仍有收藏昔日的Analog Synth嗎?
「仍有收藏,有時也會拿出來用。當我們決定在台上演出某首歌時,我們便要那些聲音,所以便要Sample那台Synth,以放進Roland Fantom-Xa內。現在的鍵琴手在台上只要一台鍵琴而已。」
1984年的《Junk Culture》專輯是OMD首次採用Fairlight CMI IIX灌錄,那台從前價值不菲的Digital Sampling電子合成器又怎樣呢?
「天啊!我們在1983年購買那台Fairlight IIX,價值二萬四千英鎊,跟我爸爸媽媽的房子同樣價值──這是他媽的瘋狂!幾年之後Akai推出的Sampler,只要一千英鎊;而現在大家都可以用手提電腦做到了。」現在那台Fairlight去了哪裡?「哈哈哈,別問我。以前有人問我們,我們會支吾以對地說遺失了——但其實我是以三千英鎊賤價賣掉了。」
現代啟示錄
在《History of Modern》裡,處處都聽到他們重溯與延續昔日OMD的經典之音。
開場曲〈New Babies: New Toys〉從那段Mellotron引子再到Andy的Bassline響起,還有歌曲流麗的Synth主奏與流暢的Chorus,都是早期OMD到不得了。先行單曲〈If You Want It〉是他們那種典型的華麗浪漫Synth-Pop歌曲。由Mellotron琴音帶出的〈History of Modern (Part I)〉有著高低呼應的漂亮Synth主奏,相當悅耳的Synth-Pop小品。以女高音作前奏的〈Sister Marie Says〉那如流水行雲的Synth演奏,儼如〈Enola Gay〉的引伸。〈Pulse〉那Electro-Pop得來卻很Detroit Techno。而〈The Right Side〉的電子Sequence實在似十足Kraftwerk的〈Europe Endless〉以及New Order的〈Your Silence Face〉。
回顧OMD的1983年專輯《Dazzle Ships》,箇中可看的源自Kraftwerk的《Radio-Activity》之影子;到了《Sugar Tax》時Andy又重玩了〈Neon Light〉。而今次則有一曲〈RFWK〉——RFWK是Ralf Florian Wolfgang Karl的縮寫,即Kraftwerk的經典四人陣容(Ralf Hütter / Florian Schneider / Wolfgang Flür / Karl Bartos),是OMD開宗明義向其啟蒙樂隊作致敬,歌曲存有的〈Europe Endless〉與〈Neon Light〉影子亦不言而喻。「當我們想,我們何不去製作一張全新專輯時,我們問了自己很多問題。一隊現代主義樂隊在後現代年代製作唱片,其中一樣在我腦海裡閃過的是想到現代音樂的歷史。我們的歷史是由Kraftwerk開始,所以我們想做的就是向他們說聲『多謝』。」
Kraftwerk的經典四人陣容也成為了歷史吧。「我去年看過他們的演出,叫我想像到的是,Ralf Hütter最後終於可以做他想做的事,那就是他留在家中而派機械人出去演出。可能幾年之後,Kraftwerk的演出就只有音樂、熒幕和機械人,你甚至看不到Ralf Hütter,我不知道這是好事抑或壞事,但這可能會發生的。」
重溯唯美電音
喜歡昔日〈Joan of Arc〉與〈Maid of Orleans〉那種古雅、傷逝、淒美的電子流行樂,今次《History of Modern》亦有〈History of Modern (Part II)〉和〈Bondage of Fate〉等傷感的Futurist-Ballad;由Jennifer John作女聲主唱的〈Sometimes〉固然是美麗動人得沒話說,有如Moby的Downtempo慢板歌曲;〈New Holy Ground〉伴以深沉Mellotron演奏下是多麼的低迴而慘白,那些腳步聲又是否在向Kraftwerk的〈The Hall Of Mirrors〉致敬呢?
《History of Modern》被指為OMD自《Architecture & Morality》以來最優秀的專輯,Andy又是否認同呢?
「是或不是。我們製作《History of Modern》的原因正等同於當年製作《Architecture & Morality》。我們根本毋須再灌唱片,也沒有人叫我們再灌唱片,我們也不是要賺錢,我們灌錄了它出來,正因為我們想跟我們Orchestral Manoeuvres in the Dark自己對話,這全然是何解我們創造了樂隊的頭四張專輯出來——因為我們想成為Pop Stars、因為我們想做我們的音樂,然後看到很多人去買我們的唱片也大感驚喜。不過我們也知道新專輯並不會像《Architecture & Morality》般售出超過三百萬張,那時我們才二十一歲,現在已五十一了,但沒有改變的,是精神上仍一樣。當我們為自己灌錄唱片時,我並不理會別人怎樣看,我們所關心的就是音樂質素與我們所做的,那麼我們便做出了我們最棒的專輯。所以我完全相信《History of Modern》是我們最棒的專輯來。」
OMD 在黑暗中再演習管弦樂│ANDY McCLUSKEY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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