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当准备离开偏远边疆时,在毕业会的讲台上,我意气风发地送给全班四十多位同学一句离别赠言:天高任鸟飞,有志事竟成。
这,或许可看作年少的轻狂。
后来,我离开家乡,进京求学、谋生、闯荡,在各大城市晃晃悠悠,十年弹指一挥间,才知道:漂泊和飞翔完全是两码事。
我曾渴望飞翔,却无奈地漂泊了大半生,这,大概不能怪我,我的错只在于,我一度误将漂泊当作是飞翔的感觉,并以此麻醉着自己。
其实,我更像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随风飘来荡去,而已。直到这次故地重游,没见过世面的他在我面前展开了一幅动人的生活画卷,才使我发现,这个地方,信息闭塞却生机勃勃,生活拮据而精神焕发,即便人们口袋里面装着不到十块钱,都能一包烟、一瓶酒的活得坦荡和潇洒。
乡村,就这样神奇得像一个魔术盒子,藏着未知惊喜的万花筒,同时又简单得如一架温暖的床,载了多少人一生都做不醒的梦。
大街上,偶尔会看见一两个染着头发的不羁少年,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拖着一条青春的黑色尾巴,苍白却空洞。就像我们每个少年人的曾经,游戏厅、录像室、网吧,大伙儿你追我赶地相互模仿着那些粗劣的时髦。
我经过烤鸭店时,一个陌生男人正在那里摆弄着烤炉,一见我连忙停了手中的活儿,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回来了?”
我一怔。眼前这个头顶微秃的清瘦男人怎么认识我?
“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坤啊。”他还是笑。
这样的笑容真的很熟悉。但眼前这个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小坤联系起来——那个曾经一样青春年少的男孩。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看见他眼神里始终流露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敬畏,最后他还不忘感慨地总结了一句——“现在才明白,架打得好不是什么本事。”
呵呵,小时候他常常打架,那句对我说的“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就跟我说!”便出自他口,那时他仿佛真的是一个义盖云天的古惑仔,而此刻,他六岁的儿子,像当初的我们那样无忧无虑天真可爱,当孩子跑到我面前玩耍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山童姥而深深自卑。
我看见如今小坤消瘦的身躯,尤其他脸上那些明显的皱纹,我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塑料袋围着赤道飘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好多人还在原地站着,除了变得沧桑衰老。
知道么,我很想告诉你们我这一路上的见闻,那些光怪陆离的都市霓虹,纸醉金迷的夜生活……然而这些,由始至终我却只字未提——我不忍心打破他们在这个温床上平静的酣梦。
当昆明一旅游团热闹地来此选购烤鸭时,我借故和他告别了,他一面招呼客人一面邀约我晚上过来一起喝酒,我告诉他现在要去村里小双爷爷那里,今晚赶不回来,等我走了老远,还听见他在背后大声喊要我有空再来玩的话。
我和小双约好在车站碰面,一起回左家营的老家去。以前去村子都是坐马车,现在则是坐客运车。一路上,车里一堆进城早市卖菜的农民闲聊不断,我始终认为他们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那种略带狡黠的脸上,脱口而出的段子真实而生动。好像当我一上车的时候,他们中有人一见我便操着满口的农村方言,用蹩脚的普通话兴奋地对我叫道:“哈罗!哈罗!”那语气简直是把我当成了外国人。
我猜他们到过最远的地方恐怕就是这座县城,由此外面的世界在他们的揣测中才会变得光怪陆离。他们想像力丰富得像他们那张不知疲倦的嘴巴,毫无顾忌地喷着唾沫星子。但幽默的关键还在于,无论说多么离奇多么不靠谱的事儿,他们都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途中,不知是谁先哼起了一句调子,另一个便立刻接了过去唱和,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开了歌,这就是电视上播放的原生态,随性发挥,你唱我和,此起彼伏,个个真诚动人。但我知道,他们并不懂音乐,他们只是投入生活。
这使我想起了十年前贾章柯的《小武》,那样赤裸裸的现实,简直性感到了极致,有时不得不承认,表达原始生活内在蕴含的激情,电影确实比文字更为强烈。
乡村的黄昏来得不慌不忙,自然坦荡。下车走在山间路上,我感觉自己第一次逆风而行。我猜我这只塑料袋里此刻一定充满了某样东西,那是一种珍贵的东西,使我在自己面前不再是一个陌生人。我看见晚风吹得路边香椿树叶摇摇晃晃,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而安详。
美姬:最性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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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很赞,全篇看完:)
n'这张碟确实不错,配合你的文字却是另一番感觉
原来美姬的文字和她的人一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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