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原来那个富特文格勒——关于Audite发行的指挥家RIAS录音全集

原载于三联《爱乐》，彼时这套还有一点新鲜度，如今则已是历史性的器物，在大师生日贴此文应个景

张可驹

RIAS就是“Radio in the American sector”，美占区广播。二战结束后，柏林进入几国分管的局面，RIAS是美国方面在1946年建立的，它对于保存战后德国音乐演出的资料立下了汗马功劳。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现在能听到某些唱片，也是托了唱片工业不景气的“福”。我认为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那些母带发行的历史录音。原本，直接使用母带为音源来制作唱片是极为罕有的。尤其在历史录音、现场录音这块，“母带发行”的珍贵就益发彰显。因为原本制作精良的商业录音，即便采用母带的复制品来做唱片，唱片公司也会尽量把握整个流程，让音效的损失减到最少（不知所谓的操作除外）；反观历史录音，它的效果本来就因其古老而难以保证，制作唱片所采用的音源又很可能只是老LP或78转唱片。即便是广播录音，也很可能是二拷，甚至私人录制的带子。如果能够采用母带为音源来做历史录音，那基本就可以称为梦幻音源了。但在唱片工业未至危途以前，这往往就真的是一个美梦。

当然有少数例外，某些精益求进的历史录音公司各寻门路，发掘秘宝，也缔造了一些珍品。但此类唱片，基本都在很小众的范围之内，并且随着这些公司的完结，或这些（原本产量就相当有限的）录音的停产，它们在二手市场也渐渐走向古董定价。至于有的唱片公司会特别标明，（一张 / 套中的）某一曲目是找到母带来制作的，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这种音源的珍贵。而现在，母带发行居然可以成为一个系列，并且广为传播！它无疑成了Aduite这一品牌无可匹比的独特魅力。

富特文格勒对于“历史录音”而言，总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其实母带发行的系列过去也有——Melodiya发行的富特文格勒战时录音系列，共16张CD，数年前又重发了。本人的一位朋友是富特文格勒专家，他向我大力推荐重发的版本，并帮助我买了一套。关于大师战时录音的母带流向，以及录音制作的音源问题是大题目，不能在此展开。我提出那套唱片是为了做一对比，当时听到Melodiya的发行，实在震惊，居然效果如此之好！虽然价格也的确比较辣手。但综合来说，那套唱片我还是非常推荐的，据我那位朋友比较下来，Melodiya这次的重发是完全保留上次的品质，无任何缩水。而当Audite的唱片摆在我面前时，我心中不由产生今昔何昔之感。

我自己买这套唱片实在也有点晚了（2013年才入手），只是在收藏途径的改变与收藏计划的调整中拖延至此，听过之后却不免感叹：为何拖到现在呢？这套录音的内容很丰富，反映指挥家战后的现场演出风格十分全面，12CDs的内容完全是Furtwangler&BPO的组合。诚然无论在萨尔斯堡、拜罗依特、伦敦、罗马，还是在斯德哥尔摩，或者埃及，都留下富特文格勒战后录音的光辉；有些是与维也纳爱乐合作，有些是与水平不一的当地乐队合作。这些录音都是不能忽视的，然而富特文格勒与柏林爱乐在他们大本营的演出对于指挥家的战后年代而言，还是有着坐标原点般的分量。这套录音囊括了太多名演，十二张唱片从1947年5月25日大师重返舞台，指挥贝多芬第五、第六交响曲的首场演出开始，到1954年5月23日，富特文格勒最后一次在柏林登台，指挥相同作品的音乐会结束。指挥家战后在柏林的演出也有些不是RIAS的，譬如1952年勃拉姆斯“第一”的现场，但本套唱片内容之丰富，品质之超凡，仍每每给我荡漾于珍宝馆中的感觉。

目前富特文格勒的再版录音已近车载斗量，虽然没有细细统计过，但我想这其中的演出应该都不乏挑选的余地。而在这套录音中，我们又会看到不少重复的曲目：贝多芬第三、五、六交响曲，勃拉姆斯第三，及舒伯特第八交响曲都收进了两次演出。这样的购买是否有必要？哪怕对还没有了解富特文格勒魅力的爱乐者，我也会毫无保留地推荐它，因为我相信演出本身会说明问题。值得大书特书是音质。

这还用说吗？既然是母带发行，音质当然是人们最关心的问题。前一篇文章中提到，Audite同一系列发行的LeoBlech指挥舒伯特《第九交响曲》的唱片虽为单声道，却有着发烧级的动态与细节呈现，但这家公司的制作思路也经过了变化。当时在我心中作为对比的，就是富特文格勒这套唱片。它问世比Blech那张早了几年，比较而言，当时Audite的做法还没有那么“烧”，我们需要将音量稍微调大些。调整适度以后，丰富的细节与动态效果彻底揭示其源于母带的本质。记得曾有人说，富特文格勒特殊的音响其实是受到单声道效果的“美化”，如果放到立体声录音中，变得清晰以后，就没有那么了不起。在这里，录音的效果虽不是立体声，对演奏的细节与气魄记录之清晰仍是提高了一大截。失色与否，人们听过以后可自行判断。就我的听感来说，无论《纽伦堡名歌手》序曲的炽烈火暴，勃拉姆斯《第三交响曲》（1949年录音）末乐章的激昂悲怆，还是《英雄交响曲》中葬礼进行曲低音部分的强大磁场，都还是原来那个富特文格勒，但又不止是原来那个富特文格勒了。

Audite这套录音的装帧也可谓细致、扎实，又不失典雅，价格则是Melodiya的四分之一都不到——环保装的定价，最顶尖的品质，对这样一套唱片你还能说什么？Audite确实是按环保装的设计来做，不比Melodiya那一大盒，但细节中的品质完全是听得到，也摸得到的。（反观Melodiya，俄系唱片的装帧，有多少我们需要“去接受”之处。。。。）如果说这套唱片还有一个明显的遗憾，而无法使之进入“无懈可击”的话，就是它尽管附带一张指挥家的谈话录音作为赠品，却没有将谈话的内容收入说明书中。但说明书本身是做得十分用心。我想对于刚开始收藏富特文格勒录音的乐迷而言，这套唱片真是好得难以再好了；而对那些愿意为同一场演出投资几张唱片（比较不同厂家的制作效果）的富迷来说，这套唱片也是不能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