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远航了，我们呢？
2018年12月26日，许巍发布了他的第七张个人创作专辑《无尽光芒》。
许巍是一位自由歌者，他的歌难得被束缚。从许巍第一张专辑《在别处》到最新的专辑《无尽光芒》，我们可以感受到许巍身上那种自然而然的变化，只不过这种变化是建立在外人无法理解的痛苦上的。
许巍的前两张专辑《在别处》和《那一年》几乎被奉为中国摇滚的经典之一，然而抑郁症也随之加重。
天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后才能蜕变出《时光漫步》专辑，因此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说他不摇滚了，但这张专辑无疑成就了许巍在乐坛的地位，可谓是首首金曲。
再往后，《每一刻都是崭新的》和《爱如少年》一张比一张恬淡与温暖，许巍再不是那个披头散发的朋克少年，他渐渐开始了品茶、信佛和回归传统。
于是在2012年，许巍又发布了《此时此刻》专辑，这张专辑里随处可见中国风。这种中国风与人们常规意义上的并不相同，他没有中国乐器的叠加，也没有靠拢江南风，而是营造了一种道家的出世感觉，他将西洋四大件配着中国的笛子玩出了中国风，用吉他弹奏古筝曲《酒狂》，中国大鼓的加入也让整张专辑律动了起来……六年之后的许巍，从世外桃源归来，降落在我们身边，又开始了歌唱，我很庆幸许巍能回来，专辑没发布前，我生怕他走上窦唯的道路，现在看，这种想法是多余的。
连着听了两天许巍时隔六年的新专辑《无尽光芒》，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许巍的音乐朋友（他更愿意称他的歌迷为音乐朋友），听过那么多遍他前后各时期的音乐作品，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五味杂陈，这种感觉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打发的。我争取以一个很平常的心来写这个乐评，力求达到我个人层面的客观。当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客观这件事儿谁也无法给出个标准。
一、从《此时此刻》看制作层面
首先待我列出来《无尽光芒》整张专辑的制作信息，方便大家窥知一二。
词曲都是许巍就不必多说了，重点是制作人。作为和许巍合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友兼有“中国第一吉他手”的李延亮，在许巍上一张专辑《此时此刻》中可谓是大放异彩。因其是制作人和主音吉他手的身份，使得许巍整张专辑都倾至以吉他作为主力乐器（这也和许巍自身用吉他写歌有关）。机长在《此时此刻》《逍遥行》《空谷幽兰》等众歌曲的尾奏统领风骚，让人每听至于此，身体便会不自觉地随之摆动，甚至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机长一样。然而，这就是问题所在。之所以在《此时此刻》中这个问题并不明显，是因为许巍在整张专辑的词曲表现可以说都在中上乘；同时，许巍凭借个人的魅力，笼络了一众当时大陆音乐圈的大佬，如：
吉他手李延亮、吉他手高飞、鼓手张永光（鼓三儿）、打击乐手刘晓松、键盘手臧鸿飞（飞飞）、键盘手王文颖（贝贝）、贝斯手李九君、笛子演奏家陈悦、和声窦颖、录音总监金少刚、录音师李军
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在各自的领域是数一数二的，有的甚至常年踏足国内各类音乐节目。并且当期还去西双版纳同期录音打磨，想不出精品都难。从后来的口碑以及演唱会的效果来说，更加证实了这一点。这也就导致了《无尽光芒》貌似相形见绌的缘故。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此时此刻》专辑，李延亮是音乐总监，也是10首歌的制作人。所以“李延亮风”几乎渗透整张专辑，还好因为各位大佬的加盟，使得本该有九成的“李延亮风”降到了七成，于是在听感上就有了相对的平衡。这张《无尽光芒》则不然，上列的表已告知答案。李延亮仅制作了四首歌，剩下的六首由王文颖和张彧各承担了三首。这对于许巍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因为从成品的角度，王文颖和张彧制作的六首的确在编曲上呈现出了与“李延亮风”的不同，让许巍的歌在本身词曲质量或许不及中上乘的情况下焕发第二春，这便是他们的魅力所在。
其实“李延亮风”从许巍的第一张专辑就开始了，且呈愈演愈烈的趋势，几乎在许巍的每张专辑里，你都能数首听到由机长亲自操刀的超长尾奏。这种风格很契合许巍，我也替许巍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歌的表现形式而高兴，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种风格不能一直用下去，否则听众会有听觉疲劳的，老歌迷除外。
许巍依旧是那个敢掏钱的许巍，在伴奏的制作上一点都不含糊，他坚持请爱乐乐团录制弦乐，请多年的好友陈悦来真实吹奏，请诸位大佬参与其中。并且这次也是别出心裁，用了全新的“live制作”方式，听录音棚版就好比听着现场版，从摆位到每个乐手只弹一个音轨无不透出着创新。这种制作让整张专辑不再小资、甚至出世，它活脱脱地将许巍从超然拉回了现实，并且在风格上靠拢了英伦摇滚，这都是我认可这张专辑的地方。
二、最直观的音乐层面
这部分就得逐首分析了。我想先粗略地分成“重复”作品与“创新”作品。重复就是指没有跳出原来的创作套路，一听就是典型的许巍风格。（按专辑顺序）
1.作曲
“重复”作品：《只有爱》《远航》《无尽光芒》《心中的歌谣》《夕阳中的城市》
“创新”作品：《你的深情》《为了告别的聚会》《春海》《在这里》《我不猜》
· “重复”作品
《心中的歌谣》
这是最重复的作品，如果大家有关注许巍最新的单曲《我的爱》的话或许就能理解我的意思了。比如两首歌的和声进行何其类似，并且《心中的歌谣》里的“我就会这样想念你”和《我的爱》里的“你回头他都在”的单句旋律更是惊人的相似，甚至同为主歌最后一句，且进入副歌时乐器的编排也类似。
《只有爱》
我听出了一丝《每一刻都是崭新的》专辑的味道，比如《温暖的季节》。
《远航》
有一种《逍遥行》加《纯真》的感觉。
《无尽光芒》
有些像《一天》。
《夕阳中的城市》
和《爱如少年》专辑的感觉有些像，比如《难忘的一天》、《少年》。
· “创新”作品
《为了告别的聚会》
最为创新的作品当属它，这首让我对许巍刮目相看，因为许巍写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偏爵士风的歌。这和之前《无人知晓》EP里的《以后见》（爵士版）有本质上的区别，那首是纯靠秦四风等爵士乐的大佬弄出来的精美伴奏，可惜许巍的曲并非爵士风，于是最终成品总会给人一种跳戏的感觉。这首就不一样了，许巍的曲本身就用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爵士和弦，整首歌呈现出焕然一新的感觉。可以算是整张专辑最大的惊喜，因为许巍也不再满足于用三和弦写遍天下。
《春海》
这首运用了大小调转换，应该是许巍的第一次，像和许巍同时期的汪峰、李健都这么玩过，汪峰的是《那年我五岁》，李健的是《城市之光》。这首主歌是典型的小调，呈现一种阴郁的色彩，副歌“在眼里”一起，立马转成大调，整个色彩也就明亮了起来。
《在这里》&《我不猜》
这两首歌放在一起说，甚至可以认为前者是后者的低配版，因为它们都用到了离调。
《在这里》中，过渡段“给我生命的甘美 给我绝望和忧伤”这两句，“忧伤”的和弦应该是离调了，产生了一种别样的色彩，让这句的味道一下子起来了。
《我不猜》则几乎贯穿全曲，整首歌处于不停地离调又回调的交错中，别具风味。真可以算是自我创新了，因为这在之前的作品里并没有这么使用过。诸如“在远方 在眼前”“我不猜 也不徘徊 此刻朝阳 在眼前”。听完这首歌，你会进入许巍营造的一种奇妙的空间，一种你明知怪异却又不觉得怪异的感觉。
我们不能要求许巍和其他歌手一样，什么曲风都能掌握，什么高难的和弦都会，这不现实也不公平。每个人最大的对手就是自己，每次突破一点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也很高兴许巍这次敢于迈下这一步。
2.编曲
“重复”作品：《只有爱》《无尽光芒》《心中的歌谣》《在这里》
“创新”作品：《你的深情》《为了告别的聚会》《远航》《春海》《我不猜》《夕阳中的城市》
· “重复”作品
当然，编曲这块基本就是各位大佬们在一块切磋碰撞出火花的地方了，换句话是，和许巍的关联没那么大，不过最后能否通过还要看许巍的拍板。我心目中，这张专辑在编曲上的重复自己只有四首，都是典型地过往的风格，早已成体系，什么时候该加吉他，什么时候该进鼓，贝斯的桥该怎么承接，尾奏该怎么让情感升华……很多人会说《心中的歌谣》不一样啊，还有了全专唯一的笛子尾奏，曲的问题我已经在上面解释过了，从编曲的角度，大家扪心自问，它和《我的爱》的整体差别大吗？剩下的三首也很中规中矩，不做过多的讨论。《在这里》有点像《救赎之旅》，但它并没有后者的间奏转调。
· “创新”作品
《你的深情》
算不上有多创新，但从我身边的几个人的评价来看，这首歌听完，大家出乎意料地都说好，基本有两个共同的形容：“吉他听着特别温暖”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从前奏来看，做的很好，合成器—钢琴—吉他、贝斯、鼓，层层错落有致，且这种律动感特别的好。我认为这首歌特别适合那种旅行向的电影，一行人开着车在山间平原奔驰；又或特别适合《功夫熊猫》《大圣归来》等类似电影在寻找自我、日夜刻苦练功的片段；再就是一些纪录片的插曲。总之，这首歌的完成度很高。
《为了告别的聚会》
本身曲就很特别了，外加几乎贯穿全曲的电钢的柱式和弦，还有中间夹杂的合成器的音色，真得很不错。虽然全曲没有和声，但是歌曲最终呈现的很饱满。
《远航》
用了许巍很不常用的铜管乐器，直接给歌曲增分，还有间奏的合成器也是歌加分项，最后就是有别于以往的尾奏，借鉴了U2乐队《With or Without You》的风格，别说确实很成功，还走出了自己的风格，挺难得的。
《春海》
也是许巍少有的钢琴占比很大的曲，上次以钢琴为主伴奏的是《喜悦》，钢琴毕竟是偏冷色调的音色，也很适合这首歌前半部分的小调，并且最后用到了铜管乐器，又回归了温暖舒适的感觉。
《我不猜》
前奏吉他很燃，间奏的电钢，又是各种音色切换，尾奏来了一段很跃动的弦乐，跟着鼓点你会不自觉地摆动身体。这段尾奏弦乐在专辑发布前，张彧的微博发过录制现场。
《夕阳中的城市》
也是主要以电钢的砸柱式和弦为主，并且电吉他的推弦、滑音等弹出了一种美国的西部风，尾奏的吉他用了不少七和弦，听上去很小资、很舒服，且和弦乐遥相辉映，十分适合放在专辑最后一首歌的位置。
三、还有待打磨的歌词
这部分我不想做什么评价，上一张《此时此刻》有的句子还是很淳朴很打动人的，可是这张呢？寥寥无几。许巍在词上才是真正地在不断重复自己。其实能用来表达的意象有很多，它们能有无数种很好的组合，像许巍早期的作品里，有的句子甚至就是诗，但这次的不好就是不好。这次许巍倒是彻底的做到了专辑的整体性，十首歌的歌词宛若一首歌，我不愿看着这些歌变成无病呻吟，充溢着“爱”，变成心灵鸡汤，我们需要的是再真实、再深刻。当然从王海涛的词与许巍自己的词作对比的话，我还是选许巍的词，总觉得王的词和许巍的曲之间隔了一堵墙，就是差那么一些感觉在里面。
简单是一方面，直白又是另一方面。许巍现在的词的质量大幅度下滑的主要原因就是生活安逸了许多，他不会再为了生计拼死拼活、日夜奔波，这对于许巍来说是好事，但对于作品的质量来说却是灾难。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总不能让许巍继续饥寒交迫吧？所以许巍现在的状态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又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
当然，有的句子还是很直接地戳到了我：
离别 多少的离别 一次次 出现在 我生命里 有些经历 我不愿回头 有些记忆却永远在心里（《只有爱》）
这段歌词算不上完美，比如第一句就可以更好，但却十足真实，我能感受到许巍对于以前痛苦经历的恐惧，所以他现在要变得更温暖，去治愈人们，因为他当年就是靠一些温暖的歌曲战胜的抑郁症。记得他在一次采访里说，当那些和他有相同经历的人，靠他的歌度过难关后，当面对他表示感谢时，他觉得值了，他现在这样做是正确的。
再比如：
我静静看着天 又一次地告诉自己 这也许就是你的安排（《为了告别的聚会》）
许巍信佛，所以他认命，他相信之前的磨难都是一时的，是能挺过来的，并且人生又怎么会一帆风顺呢？因为经历过痛苦，所以更加珍惜现在的美好。
从这个角度，我是很能理解许巍现在的歌词为什么越写越空洞了，这终究不能抵消自身词穷的问题。我更愿相信现在的许巍已经参透了很多道理，但囿于自身的文化素养，没法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转化成更有魅力的文字。
这次大家反馈的情况不容乐观，有不少批评的声音，什么“许巍江郎才尽了”，“像是拿同样的旋律和关键词拼了十首命题作文一样的歌出来”，“延续了上一张的风格”等等。我坚信在评判一个人的作品的时候，要深入地去剖析，不能单纯地凭所谓第一直觉而去否定其人及其作品。可当我们静下心来一首一首地分析过后，你会惊讶于许巍这张专辑的巨大变化，因为他真的有在尝试新东西。你也会透过这张专辑自我反省，这一段生活到底过得怎么样。
尽管这张专辑与同期的一众歌手的专辑相比，并没有那么前卫，也没有那么多元，但这就是许巍，一个依旧自在歌唱、继续前进的行者。
许巍远航了，我们呢？
文／许家铭
图／网络 许家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