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乐评Pitchfork追评酵母首专《Let Go》
每周日,Pitchfork 将深度追评一张历史上有重要价值的专辑,而且所有我们没有评论过的专辑都可以入围。今天,我们重新回顾一场青年狂热的美梦,来自酵母的首张主流流行朋克专辑。
如果酵母不是加拿大人的话,酵母的发迹故事完全是一场完美的美国童话。她在安大略纳帕尼长大,一个以临近加拿大最大的高速公路和舒适的卡车休息站而闻名的小镇。她在她的家庭教堂里演唱圣灵降临节的圣歌,并出演当地的音乐剧《Godspell》和《You’re a Good Man, Charlie Brown》。这绝对不是普通平凡的乡村生活。
当附近的大城市乡村电台举办了一场歌唱比赛的时候,14 岁的酵母递交了一盒磁带,希望获得和加拿大独一无二的乡村流行巨星 Shania Twain 合唱的机会。酵母不仅没有不自量力:她喵的赢了整个比赛,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首都渥太华,在坐满曲棍球体育馆的观众面前演唱 1993 年 Shania Twain 的热单《What Made You Say That》。在那个时候,酵母告诉 Shania Twain 她想要成为“一个著名歌手”。
酵母从没想过她很快就实现了她的梦想:在几年内,她就会身穿黑色紧身短背心和格子花呢裙登上《滚石》杂志封面,逗趣地打上“布兰妮杀手”(the Britney slayer)的标签。曾经在早期唱片厂牌试镜中演唱 Faith Hill 和 Sarah McLachlan热单的乡村流行公主,成为了一位快乐的无政府主义者、一位流行朋克超级巨星,在《Complicated》和《Sk8er Boi》的MV中穿着破T恤,戴着领带,滑着滑板,制造着混乱。她并不是虚伪或者充满心机;她只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在获得主流厂牌的唱片合约时仍然经历着学习过程、品味改变的年轻人。当酵母散发的青年能量遇到当时音乐产业的商业化氛围的时候发生了反应,2002 年的首张专辑《Let Go》从此诞生——一张对布兰妮和擦妈式的商业流行的反驳——过于性感、稍微都会、厚重编辑,由一模一样的热单工厂制作的出来。《Let Go》给我们带来了一大堆改变市场现有曲风的热单和比得上高二学生的情绪转换。
我们回看酵母从当地电台比赛到排行榜冠军的时候似乎晋升迅速,但她的成功在她的事业初期早就铸就了。在她和 Shania Twain 同台的九个月后,Cliff Fabri —— 一位带领酵母度过她早期事业的经理——在安大略 Kingston 书店看到了她演唱的乡村卡拉OK。“我在想她是第二个 Sheryl Crow。她们都有着相同的小城镇的根,” 2002年 Fabri 跟《纽约时报》采访时说,“然后她就让我想起 Fiona Apple ,因为她的独立。她绝对很有态度。所以我觉得她就像是 Sheryl Crow 遇到 Fiona Apple。”
到了 2000 年的夏天,酵母已经是加拿大音乐产业小圈子里小有名气,唱片公司高级员工会开车到纳帕尼到她父母的地下室看她唱歌。酵母在那个夏天来回周转于纳帕尼和曼哈顿来搞定合约,而且她也足够勇敢让她的高中校长给她待在录音室的学分。几个月之后,她制造了足够大的噱头,获得了为当时 Artista 厂牌的主席 L.A. Reid 试镜演唱的机会。为 Reid 演唱的几个小时后,酵母和她的团队就被一辆豪华轿车接走,赶到世贸大厦的顶楼,庆祝她主流厂牌的重金唱片合约。
当 Arista 准备往酵母身上投重金和精力的时候,—— Fabri告诉《多伦多明星》杂志,她签了价值 1 千万美金的两张专辑的合约—— 她挣扎着寻找属于自己的声音。当 2001 年酵母到洛杉矶,和熟练工和音乐创作人 Clif Magness 一起工作的时候,她的灵感才涌现。他们写的第一首歌是《Unwanted》,一首愤怒、响亮的宣告,宣告着酵母比起当代纳什维尔的乡村活力,她更喜欢愚蠢的吉他小段。(他们还创作了专辑的吼叫序曲《Losing Grip》,比 Evanescence 的新金属流行风潮还超前了一年。)酵母终于想好了一种可以满足她自己不断更新的品味的艺术美学,但她的厂牌还是对他们这位还不够驾驶年龄的新签约艺人要跨足重型另类摇滚感到非常震惊。“ Arista 超级害怕我会创作出一整张都是《Unwanted》和《Losing Grip》风格的专辑,”酵母在 2003 年 5 月 告诉《滚石》杂志,“我发誓,他们想要和我解约。”
当他们把酵母送回录音室的时候,他们给她请来了 Lauren Christy ,Graham Edwards 和 Scott Spock ,一个叫做 The Matrix 的制作团队。“我们一直在听过她当时在创作的歌曲——有一种 Faith Hill 的感觉,” Christy在 2006 年的一次采访中说到,“当她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错的。这个小屁孩的手臂上还粘着许多牙刷,头发还编着辫子,穿着黑色的滑板鞋。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 Faith Hill 那一型的。”他们给酵母播放了一首和她早期小样风格一样的歌,酵母完全不喜欢。他们听到了《Unwanted》后,他们把他们的作品扔到了一边,重新从零开始了创作。酵母和 The Matrix 在第二天一起创作了《Complicated》,一首让她成为青少年偶像的热单。
创作了《Complicated》之后详细的工作分工依然是争论的焦点。当酵母在 2003 年接受《滚石》杂志采访的时候,她坚称她是主要创作者; The Matrix 则说她的贡献其实并没有那么大。“酵母会走进来,唱一些旋律,在这里那里改几个词,” Christy告诉《滚石》,“我们在创作《Complicated》的时候,她只是有几个想法,例如将歌词 ‘Take off your stupid clothes’ 改成 ‘preppy clothes’ 。”当记者就这件事问 L.A. Reid 的时候,他则保持着厂牌高级管理人员视角的流行主义(注:流行主义指,流行乐和摇滚乐一样地位,并不是摇滚主义说的摇滚最高级),“如果我只是想给一个歌手找一首热单,那我就不用管是谁写的了,” Reid 告诉《滚石》。
不管这首歌对于酵母来说真实度有多少,《Complicated》依然诉说着青年人的所思所想:蔑视、愤怒、迷茫、天真、欲望、偏执、焦虑。这是一段幼稚到希望所有事情都有一个简单的理由,又成熟到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这种事情的人生阶段。(或许你会骂你的朋友 “Chill out, what you yelling for?” ,然后几秒钟后用你最大的音量大喊大叫。)这是一个你甚至不理解自己行为的阶段,更不要说是别人的行为。而让酵母和其他同类型的创作歌手(例如 Michelle Branch 和 Vanessa Carlton )区分开来的,是她让音乐充满真诚的青年精神和惊喜的能力。
这首歌的余音还在专辑的其他歌曲里回荡:酵母对清晰度和真实度的需要、找到坚实基础的困难、对资产阶级 polo 衫暴政的厌恶。同时它也很好听,部分是因为 The Matrix 知道酵母有足够的挑衅态度来伪装他们清晰明亮的流行歌曲。以慵懒的擦碟声和最明亮和最忧伤的《Free Fallin’(by Tom Petty)》吉他 chord 开场,《Complicated》进入了一种军事化般的结构:闪烁的键盘声、紧凑的架子鼓 loop 、还能让卡拉 OK 酒吧疯狂的充满诱惑力的歌声 hook。制作团队的每个人都立马知道这会是一首热单。而当 Reid 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他立马将酵母送回到 The Matrix 那儿创作十多首像这样的歌曲。
酵母对于她和 The Matrix 合作的作品感到很矛盾——最后专辑里收录了他们的五首歌,和 Magness 被收录的歌一样多——而且酵母在专辑送往唱片铺的时候依然真实地不想承认这张专辑。“我不觉得《Complicated》代表了我和我创作的能力,”她和《滚石》杂志坦陈,“但没有《Complicated》,我保证我不会拥有千万销量。和 The Matrix 一同制作的那些歌,对,它们对于首专来说是很合适的,但我不想再制作那么流行的歌了。”她一定是想好了她想要做哪种类型的音乐,只是她不能够将它们卖出去。她被包装成另一种刚刚出厂的青少年流行巨星更是痛上加痛。
撇开酵母的愤愤不平不说,她和The Matrix 制作的歌曲绝对是《Let Go》里毋庸置疑的亮点,在愤怒的态度和商业性修饰上做到完美的平衡。第二首单曲《Sk8er Boi》是酵母最好斗的时候,用她如刚从微波炉出来滋滋声的厚重吉他和弦给紧密的和声伴奏添乱。同时这也是专辑里最佳的故事叙述之一,虽然这首歌并没有多少剧情:一个高中选美王后不喜欢她粗糙的婚姻生活,所以她离开家庭,去看在 MTV 上与酵母一起摇滚的他,同时在乡下烂地方养育着她的小婴儿。这就像是 Taylor Swift《You Belong With Me》的故事,只不过是由普通年轻人写的版本,而不是泰勒斯这种早熟的音乐机器人(指你霉歌词过于早熟)。
酵母的第一次抒情歌尝试是《I’m With You》,一首不顾一切地寻求陪伴的请求,听起来就像是九十年代 Aerosmith 的 B-side。另外,《Let Go》的隐藏好歌是《Anything But Oridinary》,一首旋律犹如清澈温泉的步入成年的赞歌。(同时这首歌也可以打消你对她歌词创作能力的怀疑——听听酵母在 bridge 里将这个世界形容为 “A beautiful accident/Turbulent, succulent/Opulent, permanent” 。)如果不是酵母制止,L.A. Reid 就会拿这首歌的名字当做专辑名了。她已经被破妥协她的制作直觉了,难道她还不可以决定自己的专辑名字吗?
《Let Go》现象级的成功——它仅仅在美国就被七次认证白金专辑——也许没有轻易地打败布兰妮,但它绝对为另类摇滚开拓了市场。当九十年代末期的青少年流行巨星尝试嘻哈、 R&B 、电音的时候,酵母和她同时代的歌手们用流行的旋律和朋克的态度填补了市场的空隙。The Matrix 迅速地将这种热单公式——干净易怒的吉他小段、有力的现场架子鼓、明亮的背景氛围——运用到了当年的迪士尼偶像 Hilary Duff 和独立音乐传奇 Liz Phair 少有名气的单曲里,均获得了主流商业的成功。不久之后,Hilary Duff,Ashlee Simpson 和 Lindsay Lohan 也使用了相同的热单公式。酵母孵化了足够多的模仿者,以至于加拿大媒体《The Globe and Mail》策划出了一个总结 2004 年即将成为 “sk8er girls” 的音乐人的专题《Pieces of Avril》。这不仅仅是女性艺人的现象,像 Good Charlotte,Simple Plan,Yellowcard 这样的流行朋克乐队也用厚重的吉他小段和恼怒牢骚的歌声征服了排行榜。
酵母还继续影响了后续的迪士尼偶像——如果没有 Sk8er Boi 作为模板,Hannah Montana (注:Miley Cyrus 饰)也不会出现——甚至是后来成为流行乡村巨星的 Taylor Swift ,就跟当年 Arista 希望把酵母打造的那样。酵母还在 2004 年 Kelly Clarkson 专辑同名歌曲《Breakeven》中参与创作。当然,这张专辑最著名的还是《Since U Been Gone》,它铸造了 Kelly Clarkson 的事业,重振了 Max Martin 的事业,快速地走进了当代流行乐的视野。索然当 Max Martin 和 Dr. Luke 在创作这首歌时拿了 Yeah Yeah Yeahs 的《Maps》作为灵感来源,但我们还是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酵母扫清了道路,《Since U Been Gone》会成为一首大热单。
《Let Go》依然在当今的乐坛里溅起水花:当今年早些时候,《Billboard》杂志封面故事里向未来的另类摇滚巨星 Soccer Mommy,Alex Lahey 和 Snail Mail 问起酵母的时候,她们都说酵母是她们的模范( Snail Mail 甚至说她超级想成为酵母的),一个靠着在商场里捣乱的 MV 和唱着因为吸太多某种快乐草而伤透你的心的坏男孩们的歌曲而走红的年轻小女孩。然而,从酵母的首张专辑之后,她再也没有重现当年的辉煌,在后车库摇滚( 2004 年发行的第二张专辑《Under My Skin》)和《Girlfriend》(一首 2007 年 与 Dr. Luke 合作的无礼单曲,虽然登上了 Billboard 榜首,但感觉就是一首妥协的作品)这样的歌前后摇摆。听听她后来的单曲《Here’s to Never Growing Up》和《17》,感觉就像在你已经足够成熟去预约牙医的时候还在咬着十元店里的泡泡糖。(注:泡泡糖为双关,指没有营养的流行曲)
酵母最近几年在努力对抗莱姆病,结束了和 Nickleback 主唱 Chad Kroeger 的婚姻,并开始了福音音乐的尝试——《Head Above Water》是五年内她的第一首单曲——是一次回到她虔诚的小乡村的循环。《Let Go》是她巨大音乐遗产的根基。她对这张专辑的感受很可能是,嗯,“超复杂”的:在发行的时候她已经足够成熟,知道这张专辑不是她想制作的音乐,同时她再也走不出首专的阴影。但你可以想象她重新听起《Let Go》,就像她在翻毕业纪念册,或者在看早已遗忘的高中才艺秀的 DVD 。这就像重新回忆起那些青年精神:不自信、不优雅、偶尔发疯、泄露着紧张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