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SEDUCTION | 无尽的结束，抑或无尽的开始？

我无意和你讨论这张专辑跟她之前的几张相比有哪些优势和不足，这次我只想单纯地聊聊这张专辑。

但是在正式开始之前，我觉得Annie Clark（aka St. Vincent）的生活还挺值得拿出来讲一讲的。在发行了同名专辑St. Vincent、拿下个人首座格莱美之后，她先后跟某超模、某女明星热恋再分手，开始声名鹊起。谈完了这两段恋爱后，她的名字算是跟各报娱乐版面分不开了。分手后又过了一年多，她发行了这张名字很怪异的专辑MASSEDUCTION。“Mass…Eduction？” No，正确读法应该是“Mass Seduction” ,中文译名则是无尽诱惑。正如Annie Clark本人所言，整张专辑都在谈论 “power，sex，drugs，sadness，imperiled relationships and death”。

开场“Hang On Me”是对离去恋人的诚恳独白，鼓点，贝斯噪音，各种各样的合成器和电子音效层层袭来。在保持各部分独立性的前提下，将各种元素合理运用，搭配编排出作品的意境是Annie Clark最擅长的事情。当她唱出“I cannot stop that aeroplane from crashing ”时，旋律随着下坠，仿佛对生活认命，引出了“Hang on me，cause you and me，We’re not meant for this world”。电吉他的柔和旋律连接起两个部分，颇有节日氛围的铜管乐器敲击为她的叙述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St. Vincent就这样抓住听众向她的故事深处飞去。

接下来的“Pills”则是对当代社会药物滥用的调侃，人类对自身的物化显得那样的可悲。无限循环的舞曲在歌曲的后半段突然释放，St. Vincent开始叫嚣，吸引愚昧的人过来。“Everyone you love will all go away”，她刺破了麻木不堪的人群的美梦。同时也打破了第四面墙，迫使听众随着她从荧幕里走到了现实中，直面现实生活的不完美。

同名的“Masseduction”别具一格，用类似于BABYMETAL的日语呐喊正式开启了欲望的无尽旋涡。电吉他的加入如一亮一灭的房间灯光，“I can’t turn off what turns me on”，Annie变身成为面对诱惑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机器。“I hold you like a weapon”撕开了情色的底裤。Bridge里重复了两句的“Oh What a bore to be so adored”是中场休息时的短暂清醒，随后她彻底投入情欲狂潮中。哭泣的Lolita和Prince式的淫奔新娘只是前戏，电影《感官世界》里对性爱快感的极度疯狂即将在此上演。扭曲的电吉他不再停下，autotune处理后的诡异“Masseduction”最终变成了“Mass destruction”，随着最后一声喊出，世界如同按下关机键，一切归于寂静。

“Sugarboy”里St. Vincent继续使用诡异尖锐人声作为Intro，techno里常用的音效带来加速感，她用极度戏剧化的唱腔呼唤着她的sugarboy和sugargirl。不同于泰勒斯那有容乃大的“Boys and boys and girls and girls”，这里的男男女女都不过是祭品。我们能轻易想起不同文化里都会存在的一类女妖婆，靠吸食年轻男女的精血过活，短短四分钟里她完成了一部结构十分复杂的cult movie。

到了“Los Ageless”她又玩起了名字的小把戏，恶搞起了洛杉矶的浮华与罪恶，质疑起了都市人造产物的永恒。“How can anybody have you and lose you and not lose their mind”，对都市人群内心的追问层层展开。高潮过后合成器音效四散而去，情话中透露的悲凉才是这只电子舞曲乃至整张专辑的真正内核。

Annie Clark在面对Pitchfork的访谈时始终不愿透露“Happy Birthday，Johnny”里的那个“Johnny”是谁，不过我们可以从她过往的作品中找到线索。备受好评的debut Marry Me里的同名曲中，St. Vincent情深意切想要对方娶自己的人名叫“John”，在同名专辑里她亦创作出“Prince Johnny”这一首跟专辑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歌曲。而到了MASSEDUCTION，她用最简单的钢琴层层构筑起自己的情感空间，点滴回忆都充满了打动人的细节。Johnny是不是Annie内心的那道白月光，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我们清楚的是，此处模糊的Johnny正是Annie作为创作者创造出来的理想朋友或者恋人形象，放在专辑里留给人们抚慰心灵。作家爱用多个笔名投稿，歌手喜欢用多个分身承载不同的曲风路线，艺术家将生活提炼，以此得到接近永恒的艺术形象，道理皆是如此。结尾“When you get free Johnny, I hope you find peace”一句意味深长，或许这一次是Johnny的告别演出。

接下来的专辑编排不同于之前如过山车般忽高忽低的体验，Annie对她已逝的恋情做了一个完整的叙述。

"Savior"里St. Vincent化身性爱游戏里强势的主导者，实则是对英国画报将她称为她前女友的unlikely “savior”的抗拒，电吉他演奏轻佻旋律表达了她对这一标签的不以为意。“New York”则是一首简单的钢琴ballad，这首歌可以看成是“Los Ageless”的对立面。她的所爱之人都在这里，这里有她的所有生活。“Fear the Future”，铺天盖地的合成器音效与电吉他化作绚烂的开场，颇有宇宙洪荒、海枯石烂之感。“Come on，Sir，just give me the answer，I fear the future”是她处在对爱情迷茫之时的本能祷告，对未来的恐惧埋下了分裂的伏笔。

鼓点和贝斯穿插的夸张唱段并非“Young Lover”的重点，一闪而过的Interlude才是精华所在：“We were in Paris，the Eiffel was shining/ All that I wanted was lying on tiling/ I heard the robins and thought they were sirens/ Wake up, young lover, I thought you were dying”。闪光的巴黎铁塔是Cara求婚之地，而不解风情的St. Vincent只想躺在地上；知更鸟是Cara家乡的国鸟，而她却把它的叫声当成了汽笛声。直到最后她发现这位小她十岁的年轻恋人“快死了”时，才大声呼唤来表明自己有多在乎。或许你能想起某首著名的ballad里的Chorus或者某部电影里某段著名的台词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但是你不觉得这一段比那些撒狗血的句子写得更美更饱含诗意吗？在前面铺垫了两首歌的城市描写终于在这首歌里露出了它的所有光芒。Annie从城市坐标与记忆脉络里抽取材料，搭建出超越物理空间与精神空间的艺术空间，将这一出悲剧结晶成了永恒的人类文明产物。

Interlude“Dancing With A Ghost”是对“Slow Disco”的引入，标题也出现在了后者歌词中。“I’m so glad I came but I can’t wait to leave ”，恋情分崩离析时St. Vincent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萨克斯和弦乐为悲伤的氛围推波助澜。“Smoking Section”为整个篇章画下了休止符，St. Vincent端坐在吸烟区休息，这段恋情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回忆汹涌奔来，她却只想说 “I let it happen”。不过转念一想，“What could be better than love ”？“It’s not the end. ”她低声反复唱道。

2017年的流行乐坛异彩纷呈，既有Lorde/ Khalid通过社会观察做了对于Teen Spirit的不同诠释，亦有Sza/ Kelela用出色本钱和精良制作走出了R&B截然不同的路数，还有Kendrick Lamar/ Jay-Z / Vince Staples / Brockhampton / Tyler, the Creator 在动荡变化的社会环境下对Hip-Hop大潮的推波助澜……众多音乐人在2017年做出了让人难忘的作品，而St. Vincent显然是其中无法抹去的一个亮眼存在。在上一张专辑达到个人艺术生涯的高潮之后，St. Vincent很明显在寻求新的出路。她走下了Near-Future Cult Leader的神坛，却并不愿用正脸示人。就像她并没有让Jack Antonoff完全掌控专辑的风格，大量的电吉他和贝斯的使用仍然宣示着自己的主权。MASSEDUCTION浸染了大量的流行色彩，既是对同名发展到极限的Art Rock的继承，同时也是对以往艺术路线和个人生活的总结。2018年已行至三分之二，目前十分亮眼的音乐作品依然屈指可数。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对于包括她在内的一众音乐人仍是个不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