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你究竟是谁
从初中第一次看到《徽州女人》到不久前终于看到现场,几年来每次看《徽州女人》都是思绪纷纭。这大概是个比较有争议的戏,却实实在在惊艳了我。传统戏曲里的女性大多面目模糊,崔莺莺把美好的婚姻当作最好的结局,冯素珍女扮男装中状元救夫婿,从这些戏里看不到女性独特的生命历程,更多的是男性中心的社会对女性的规范。 《徽州女人》正是一部难得的细腻描摹女性复杂心理的剧目。剧中的女人,十五岁怀着对婚姻满满的憧憬坐上花轿过了石桥,谁料新婚之日丈夫为“求功名”不告而别,从此女人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最初的二十年,女人执着于婚前与丈夫的一面之缘,执着于对丈夫美好的幻想,她善良、顺从,孝敬公婆,安心做着一个端庄贤惠、持家主事的好大嫂。只有偶然在村口井台打水,看到石桥,听到唢呐声,才会涌起难抑的相思之情。但是她还是快乐的,感觉自己家庭和睦,只要不想到丈夫,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何况一个孤单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然而,一纸家书打破了表面的温暖和谐。原来丈夫没有失踪,甚至已经做了县长,然而也早已在外娶妻生子。不久公婆也先后去世。牵挂消失了,幻想破碎了,女人陷入了失语状态。几十年来她无怨无悔为家庭付出,却并无意义,赖以生存的幻想倒塌了,到头来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还能做什么。 最终,她发现了自我,在“无孝尽,无人盼,无事想,无事干,无依无靠无牵挂,无着无落无忧烦,无喜无悲,无梦无醒,无日无月,无生无死”之时。先是身体的觉醒, “心颤、血如泉涌、体热难耐”背后是对春的渴望与恐惧,是最正常不过的性欲的需求。继而她在故乡、古井、月亮中看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无论是“日落云霞夜落星”的井,还是“总是那样安静”的月亮,都是阴性的意象,是女性的象征。女人找到了自己,接纳了自己,明白了生命本身的价值。 三十五年后,丈夫厌倦了宦海沉浮,回到故乡。等来已经不是从前。归来的丈夫不认识她,养子却说要陪她一辈子。出人意料的是,女人对养子说,“等你书读成了,也到外面去求功名。等你功成名就了,把娘也接出去……娘想出去,跟着你见见世面!” 依然是“烟雨蒙蒙一把伞,伞下书生握书卷”,却不再只有相夫教子甚至独守空房这一种选择了。 最后,面对男人“你究竟是谁”的身份质询,她回答“我是你伢子的姑姑”,没有怨恨,有的是对自己的尊重和对丈夫的谅解。 我觉得,《徽州女人》好就好在于它内涵的丰富性。故事是简单的,心理是细腻的,却没有强行纳入女权或者反封建以及任何一个主题。甚至剧中其他人对女人的等待,也是各有看法,公婆不忍心让她独守空房却又不想让好儿媳随便嫁别人,乡邻眼中“县太爷两个老婆也不新鲜”,唢呐大哥说女人“真是个好人”,而老秀才说“等的人是笑着的”。也许,《徽州女人》的意义就在于让观众看到那个特定时代女性的命运,看到这种命运里美好与缺陷交织的事实吧。徽州女人能想到的最光明的路就是“走出去”,我们是已经走出来的女性,却不知道该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