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杰作
Ashkenazy与Haitink合作的这款拉三,可说是遗憾的杰作。虽然其杰出超过七分,遗憾不到三分,后者却在前者的衬托下,显得难以忽视。Ashkenazy来到西方之后,演奏中俄国学派的气质日渐淡化,加上大录全集,整体品质也难以完全保证。结果,不少人将他视为“压片机”一般的钢琴家——仿佛依偱一套固定模式压制唱片。但事实上,Ashkenazy不时能呈现真正让人佩服的构思与技艺,只可惜,也的确有一些他根本不该录的唱片几乎将其埋没。以这款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唱片为例,相对于Horowitz、Janis、Gutierrez那样下笔风雷的演奏,Ashkenazy弹出偏慢速,而整体结构极为端正的演绎,堪称弹此曲“慢的”一路之表率。录音完成于80年代,钢琴家的风格已常常被视为“国际化”。但此时他偏慢的演奏并非追求冷静克制,而是能够俯瞰地审视该作巨大的篇幅,及复杂的段落结构。Ashkenazy力求做出真正大气而稳健的长线条,在此框架之中,再运用一些细节的速度变化。无论宏观之“线”,还是微观之“点”,他的Rubato都不太外向,却都堪称得心应手。
这样的大线条、长气息的建立,构成了整体演绎的风骨。而如此一来,演奏竟又不知不觉转向了俄国学派的老路,或者说根本性的思维。因为在拉赫玛尼诺夫被西方怀疑为缺乏深度、陈词滥调的年代,俄国音乐家就力求证明拉三其实是严肃而很有深度的作品。这才是他们演奏的核心,重要性不再超技之下。此处Ashkenazy所弹出的那份舒展大气,在结构的严整中所揭示的分量,倒都不失为俄国学派延伸出来的美好果实。然而可惜的是,这份录音中,钢琴家的技巧并没有延续俄系精髓的那种气派。表现拉三繁重的复调结构,有时他对一些声部仅是点到,没有那种锋锐的剖析效果。而且,传统俄国学派的一大特点就是触键之“深”,每一音的轮廓分明,无论强弱都自有其分量。Ashkenazy此时的演奏却让我感到他的触键变“浅”了。尽管他在华彩段中还能推出可观的音量,但那种一笔一划清楚分明的功夫减弱,钢琴部分就少了真正主导全局的气度。
说起来,你听Ashkenazy离开俄国之前灌录的肖邦练习曲,会发现他对音乐意境的表现已不同于传统浪漫派的路子。可当时钢琴家的手指功夫是毫不含糊的,进入Decca时期以后,美好的例子也不少见,为何此时会这样呢?而与之相对的,Haitink指挥音乐厅管弦乐团的乐队部分几乎无可挑剔。皇厅乐团的美声、大气魄,还有那种精细,让人无法提出更多要求。而乐队与钢琴配合默契,更进一步在大局观上取得一致的效果,都显出Haitink在协奏曲领域不输Abbado的深厚功力。略微讽刺的是,由于钢琴家在技巧方面没有表现他的最高水平,独奏反而同乐队构成了完全的平衡——谁也盖不过谁,有时反而将作品处理成仿佛一首带有独奏的交响曲。指挥与独奏家都能深入原作,境界不凡。可惜正是在如此美好的大背景下,Ashkenazy演奏中白璧微瑕之处,有时被反衬得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