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之为美人,乃是因为被爱
如何表明一个女人是美的?——只因她被人爱。
那个让所有人一见倾心的美人,是最美的美人。然而,我们切勿只把眼光集中在美人身上。美人和她的爱人们,在整个爱的氛围的营造中是平等的。实际上是他们一起成就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美。这种美,在爱中闪耀。爱,仿佛光亮,而美,是那光亮的温度。
我第一次听到《美人》这首曲子,就无法不向它献上膝盖。如果说它戳中了我什么隐秘的经历的话,实际上它并没有。它最初以旋律引起我注意,继而则用它深邃的寓意使我折服。有三个不同身份的男人,不约而同地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这些身份里隐含着爱的品性,是与美相称的东西。
如果从一开始就说,这个女人是皇家贵胄的千金,仪容秀丽如出尘仙子,那么,她招惹了那么多人的喜爱倒也不足为奇。但这个女人——艾斯梅拉达——出身于城市的底层,是流浪的吉普赛人的后裔。她的美纯粹发自于天性,她像所有吉普赛女人一样能歌善舞。她的善良让夸西莫多感觉遇上了人间仙子。她的热情让红衣主教看到了肉欲的原罪。而她的纯洁让皇家骑士为他心醉神迷。
三个男人,三种不同的视角,让自己仿佛无可救药般坠入美人的魔井。那是一汪渴饮的泉,但也是毒药,让他们心襟震颤。正是那啜饮的渴望和抵死的抗拒,使得爱显得更加地沉重和不可舍弃。他们都是命运的抗争者,然而命运之上还有更强烈的召唤。这份无法言喻的爱,让他们向命运低头,彻彻底底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身份之中的软弱。
夸西莫多是卑微的,是低到尘埃里的卑微,再没有比他更渺小的人类。他不被人注意,也不愿引人注意。然而唯有在艾斯梅拉达面前,他燃起了最强烈的生命小宇宙。艾斯梅拉达是他的太阳和明灯,是再造他生命的魔法石。在艾斯梅拉达面前,他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地方。他可以向她袒露最真诚的羞耻,却又不再感觉羞耻。这是因为,他领受到了一种保护的责任。这同时就是爱的欲望。保护一个值得保护的人,这不是什么可以计较的牺牲,这恰恰是一种自我的锻造和成长。夸西莫多成为了强者。夸西莫多在对艾斯梅拉达的保护欲中拯救了自己一无是处的渺小。卑微成为最敏感的神经才能感受到的动情。
弗洛罗是严肃的,严肃到剑眉横竖,肢体僵硬。他是红衣主教,是最不该动情的规训者。凡人的情欲仿佛热带的雨水,而牧师的情欲恰如荒漠的甘泉。然而,牧师应该接受的是灵性的甘泉,而不是肉欲的甘泉。在肉欲中他看到原罪,他要把视线从艾斯梅拉达身上移开,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脑袋。他的眼里全是艾斯梅拉达,但他的嘴里默念着上帝的惩罚。终于,他豁然开朗,他从艾斯梅拉达身上看到了为人类背负十字架的耶稣。他要把她视为自己的救赎者,借此得以一窥情欲的究竟。艾斯梅拉达的神秘花园,请为一位虔诚的侍奉者打开。侍奉爱人犹如侍奉上帝一般虔诚,没有任何犹豫和迷离,且把这份期限加诸永远。忠诚是在魔鬼伴侍下最好的调情。
菲比斯是骄傲的,他年轻而富有朝气,他是一切升腾着的明日之星。他总是如此地受欢迎,以至于他不明白不被人喜欢会是怎样一番缘由。他最爱的东西就是他的骄傲,于是当他遇上艾斯梅拉达,他首先想到的是放弃他的骄傲。让自己毫无尊严地去表白,让自己像出卖自己一样去爱。骑士以一种无望的激情扮演着感情的受害者。倘若不是受害者,他倒不知道怎样去爱了。于是,他甚至并不忌惮用移情别恋来向艾斯梅拉达献媚,仿佛一只摇尾乞怜的小公狗。他只知道自己表现得越是坚决,他自身的痛苦就会转变成爱的蜜瓜。当然,骑士的骄傲无论如何掩饰和自我摧残,都无法全然遮盖其光辉。菲比斯的自信才是最接近爱的东西——尽管他自己全然无知。
加拿大歌唱家Garou的夸西莫多有着最为沧桑的嗓音,他仿佛一张口就已经把悲伤吞进肚里。他的声音似在求恳,但绝不无赖,似在哭诉,但绝不煽情,如果我们更仔细地倾听,他分明在用低沉的声音咆哮,一种不动声色的呐喊,吐尽四合八荒的委屈,却又并不沉溺。他就是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奥德修斯的声音,是一切有故事而闭上嘴巴的人的声音。
也绝没有人能够抗拒Daniel Lavoie的魅力。如果你对那种谦抑的爱有所领悟,就会不可避免地进入他的角色中。他眉宇间的斯文映衬着如箭般激越的声音,仿佛把我们的心放到了忽高忽下的游乐场转盘里。冲破心结的爱,需要这样一种声音。
也无人不会喜欢像Patrick Fiori这样俊朗的青年。他那嘹亮的歌喉尽情地传递着一位自信骑士的形象,当合唱响起,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占据了高音的主导位置,令人难忘。
1998年音乐剧《巴黎圣母院》上演的时候,Garou 26岁,Daniel Lavoie49岁,Patrick Fiori 29岁,演员如同戏里的年纪,一切比真实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