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不是经典而是极品--那些歌曲里的脉络

1.引子
张雨生是我常听并喜爱的歌手，其人虽已辞，好在音乐永存。一说起他，便想起他标志性的纯净声音和高音--可是今天不谈《我的未来不是梦》《大海》。在这里要先抛出一个观点：听一个歌手的歌，尤其是创作型的歌手，最好是有能够有从头到尾听完他所有专辑的兴味和精神，一个歌手的成长都在他的专辑里了。今天的许多歌手常常要在综艺节目、各种互联网平台上抛头露面来拉住人设，可对于一个唱作歌手，他的专辑才是他的那张面孔，而且是一张藏不住的真实的脸。
扯得远了，听张雨生自然也是从那几首烂大街的歌开始的，巧合下在歌手扉页中被这样一副图画吸引了注意力----暖色调如夕照的情境下，长着长鼻子的、有着硕大双目的木偶在舞台上跳着诡异的舞蹈。算是一种猎奇心理吧（笑），想着张雨生怎么会有这样封面的歌，点了进去，加载前瞟了一眼专辑名称----《口是心非》，于是从此发现了一个不同的张雨生。


2.歌曲排布
《口是心非》专辑中有两首曲子很有趣，分别是《爱情…》《…的图案》，不难看出，两首歌合在一起就成了《爱情的图案》，前者是纯音乐，后者为演唱。编曲上风格一致，都是以竖琴为核心编排的华丽风格，听起来如同舞台剧一般，画面感强烈（其实整张专辑都有这种感觉，大概和张雨生本人写过音乐舞台剧有关系吧）。这样的编排倒不是说有多特别，不过如果听众是一整张专辑听下来，到这里想必都会会心一笑吧。
多提一句，在《两伊战争》专辑中，《后窗》和《发晕》两首歌虽然风格有别，但是《后窗》的最后使用的左声道的沙锤声和《发晕》开头连在一起，连在一起听并无换歌之感，这又是张雨生跟我们玩的另一个小游戏了。
市面上很多的专辑取上一个标题，可是常常只是标明了主打歌罢了，里面的歌曲内核并无关联甚至于到了南辕北辙的地步。专辑既然是歌手在一个时期内情感的集中体现，彼此之间想必是会有丝丝缕缕的联系的吧，我们希望的不仅仅是歌曲好听，更希望通过音符去和创作者发生一种联系，产生一种情感的交融，不是吗？
又扯开了，回到《口是心非》上来，如果从《河》开始把整张专辑从中间分开，《河》作为端点来听，就又会找到张雨生跟我们玩的猜谜游戏—往左边《玫瑰的名字》《Cappuccino》《口是心非》《如果你要离开我》四首歌曲，爱情经过痛苦、挣扎、谎言而逐渐走远，往右边《爱情…》《…的图案》《随你》《神采》《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若我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只是你》（名字好长-_-||）则是爱情的上升，直至步入婚姻殿堂，最后回归日常生活的平淡相谈。如此一来《口是心非》整张专辑就不再是支离破碎的歌曲的简单集合，而是一个联系的整体，听众听下来，宛如亲眼观赏了两场名为《爱情》的悲喜舞台剧。这样的编排，怎么能不让人惊讶后而又钦佩呢？


3.风格
流行歌曲之所以以流行为名，是因为要将其推向市场、获得效益，让歌曲”流行”起来。这样一来，歌曲是否能符合听众的审美、博得听众的青睐是流行音乐的重中之重。可这只是流行歌曲的第一重境界，如果大众喜欢艳丽的情歌就一直只写这样的歌曲，即使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终究格局偏小。我想如果可以引导着大众接受更多更广泛的音乐题材风格，提升听众的审美素养和玩赏水平，观众听得开心、歌手玩得高兴，毫无疑问是更好的事，这方才是第二重境界。流行音乐是离大众最近的音乐题材，自是当仁不让。
《口是心非》专辑中尝试了不少的风格，有传统的旋律优美的流行乐，还耍了一把爵士、摇滚、蓝调。《随你》复调的使用，左右声道的对唱互动、《Cappuccino》里面调性节拍的转换、曲目中对于节拍的重视和依赖和声对表现力的提升、《河》后半段风格的陡转到摇滚里去，这都是很有意思很有想法的。这些手法的使用，使得《口是心非》这张1997年的专辑到了今天，还不至于和许多老歌一样，听来有一股很重的“时代气息”，甚至听起来还是很新鲜的，可以让我这个90后听的津津有味。
但是这样“特立独行”的手法给《口是心非》与张雨生带来的后果就是：歌曲的传唱度相当低，在90年代末的台湾正被来自香港的潮流所席卷，“四大天王”等等巨星闪耀，在这样的背景下，《口是心非》实在是太不“流行”了，不难想象当初的听众听完专辑（也许就根本听不完）后诡异的表情。这样的“流行歌曲”在ktv更是不可能唱响的，不仅编曲复杂歌词少有重复，key也是“张雨生”式的高音key，让人难以自唱自乐。以我为例吧，笔者本人不仅从来不唱《口是心非》的歌曲，连哼也是不哼的，因为我知道那没有意义。
《口是心非》作为一张“流行音乐”专辑似乎已经是偏离了他的轨道，从而导致了商业上的失败，这张专辑如果拿掉了张雨生遗作的光环，也许销量会更为惨淡吧。但是仔细一想，这样的《口是心非》是被“流行音乐”抛弃了，还是它抛弃了流行音乐呢？
（其实《口是心非》早已是张雨生吃了一次市场的大亏后的收敛之作，好歹内容回到了群众喜闻乐见的爱情上来，且看他之前的专辑《台北·卡拉ok·我》，几乎不考虑市场完全率性而为，结果销量暴死。只留下一首《我期待》被各大综艺节目拿来当作高音测试歌曲，有兴趣去感受一下张雨生是如何打破时代壁障的可以去听听这张专辑里的《永公街的街长》和《再见！兰花草》，相信你会惊讶的。）

4.唱功
一说到张雨生，终究是绕不过他的唱功，毕竟这是公众对于“流行歌手”的最重要评判标准之一（甚至可以去掉之一），一名歌手只要唱的好，拿到几首经典的歌曲就能红起来。长久以来，张雨生就和《我的未来不是梦》《大海》紧紧地绑在一起，一提起张雨生大家就夸他的音高并同时举出这两首歌曲。这对于一般歌手是件好事（毕竟不是每个歌手的歌都能在高考动员大会上长期出现的），因为听众记住了他们和他们的代表作。可是这对于张雨生其实是件悲哀的事，《未来不是梦》和《大海》一没有和张雨生的高音和他的唱功沾上边，二没有和他的音乐沾边，而大众以这两首歌钉死了张雨生，就如同爬山只到了山腰便折返，难见山顶风光。
张雨生的高音是大家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他的嗓子可以说是天赋的利器，稍微了解声乐的人就知道，人的声音到达一定高度的key之后就很难再高一步，为了打破这个限。制，古今歌手发明了各种的技巧，大众比较熟悉的就是假音、哨音（俗称的海豚音）。可张雨生的高音，在很高的高度仍然能维持他本身的“真声”（“真声”这个说法不准确，但是大家都有在ktv里为了冲高音而吊嗓子的经历，你会感觉到自己的音色已经完全不同于说话的音调了吧，这种声音也就可以笼统称之为假声了）。张雨生使用“真声”的阈值相比一般人高许多，这就是他的天赋了。最简单的体会方式就是听那首被个大综艺当作“高音检测器”的《我期待》，到了后半部分，张雨生还能在“say goodbye”时流畅使用转音，而且是各种转，简直转成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而综艺节目里的歌手到这里已经无比吃力，不要说转音，能上原key已经拼尽全力了。张雨生的嗓子，到了high c可以说不用费太多劲，这里有个张雨生上台湾综艺节目的视频可以展示一二。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095439/?from=search&seid=7176443911700498910
（张雨生 月琴）
还不服气的朋友可以去听听“小宝练习曲”，这是张雨生的高音练习曲目。
https://pan.baidu.com/s/1sna93WT
其实华语乐坛追求高音，各种综艺以飙高音为卖点，简直一听就让人觉得俗。一首歌高音只是一种表现方式，关键是要看通过高音要来表现的情感，张雨生后期的这张《口是心非》里只有3首歌表现了他的高音（《玫瑰的名字》《河》《如果你要离开我》），且都是点到即止，通过高音来强调情感。张雨生的高音本是一把利刃，在他手里却变作了一把刻刀来雕琢歌曲，让他可以不受音域的限制，随心所欲的用各种音高表现歌曲，这才是最宝贵的一点。
当然，张雨生声音太纯净、低音不足，难以表现他钟爱的摇滚题材也是一种遗憾，这算是他一个的缺点吧。




5.编曲
由于实非音乐专业，关于音乐编曲的部分不敢多说，只能从主观的感受上来浅显的分析。其实本不愿意写编曲部分，可转念又想到分析歌曲不写编曲怎么能行呢，硬着头皮写一点吧。
   《口是心非》这张专辑的编曲可以说是相当繁复华丽的，前面已经讲到过，张雨生依赖和声重视节奏，加上本专辑的音乐风格多变涉及很广，每首歌的编曲似乎都是经过精细打磨的。
以《玫瑰的名字》为例子，一开头立即是相当具有压迫力的电吉他和急促的小提琴扑面而来，立即给了听众紧张和热烈的感觉。到了1:40后，进入了副歌前的情感酝酿与引导部分，在我看来，这一段是很值得称道的：紧张急促的小提琴群奏和反复吟唱的和声不断上升，整整到2:30秒歌手的人声才再度，出现我眼前好似浮现起一派古老殿堂中的紧张追逐戏。听众情绪上涌，注意力不由得集中到双耳上去，而后就是张雨生的恐怖高音表演，让情绪彻底喷涌，这样就诞生了一首令人印象深刻的精彩歌曲。编曲的作用如何重要，这首歌的编曲又是怎样精彩，这里有一个比照：《玫瑰的名字》的DEMO名为《只要能够》，是未经过的编曲的版本，听过后你会觉得这不过是一首平淡无奇的歌曲罢了，不会留下《玫瑰的名字》般深刻的印象。
张雨生在《口是心非》里的编曲不仅繁复，还常常有天马行空的冲破力。常常听流行歌曲的人可能都有一种感觉，一首歌常常采用ABA的结构，即主歌-副歌-主歌的方式编写，听起来很容易找到规律，听众听到上一句，就简直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下一句的曲调。这在扩大传唱度上有相当优势，因为这种旋律的反复让人很容易就记住了。而张雨生在《口是心非》中，却在竭力避免这样的ABA结构。
光说无用，以名字奇长的《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为例，张雨生在把主歌和副歌都展示完毕后，正当听众以为主歌曲调将会出现之时，突然插入《结婚进行曲》，打了听众一个措手不及，简直吓了一跳，可这一段“乱入”确是恰到好处的表现了歌曲的主旨：此时的爱情已到了婚姻殿堂之上，仿若一对情人就在这旋律下结为婚姻了。然后又是一段AB的结构循环，听众到这里简直开始怀疑这首歌该怎么收场了，大概是猜到了听众的心思，一段摇滚式的电吉他在鼓的帮衬下走出，打断前面固有的循环节奏，将歌曲引入了最后的大合唱之中，将整曲结束。这样一算《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的结构就成了ABABC，可是好像除了歌词看起来是这样，听起来完全不一样，让人感觉不到重复，情绪又层层推进，有层次感。怎样，是否变得不一样了？这就是编曲的力量。
关于有人在豆瓣说《Cappuccino》采用了很独特的七拍子手法，我实在是到不了这样的高度来分析，只能留待专业人士来进行分析了。

6.歌词
  华语乐坛乃至世界的流行乐坛，都围绕着那个永恒的主题—爱情，无他，听众爱尔。天天听歌爱来爱去，爱得潮生潮涨，爱得地老天荒…….老实说有时真的听得有些厌了。但情歌在POP领域地位如此之重，我们不是不欢迎情歌，而是渴望听到特别的那种情歌。对于歌曲来讲，歌词很重要，对情歌尤甚。有的情歌通过歌词力求代入听众，有的情歌则是单纯要给你讲一个故事想要打动你，《口是心非》大概属于后者。
《口是心非》作为一条拥有两条感情曲线的情歌，解读起来可以说是很有意思的—通过一张专辑就能感受爱情的甘苦酸甜，且层次递进，这应该是比较少见的。
我认为吧，如果说李宗盛的歌词是平铺直叙的大白话，那是现实主义，每个字都实实在在的撞击在你的心脏，那么张雨生的歌词更像是婉转曲折的散文，这是浪漫文学，宛如烟雾般漂浮在你周围，等你呼吸时方才感受到其中淡淡的是甜还是辣。
由于每个人对歌曲的感受都会有所不同，我的分析只采取我得主观感受，且不深入细说，只摘录一点歌词，诸位看客如有兴趣，还是强烈推荐自己用耳朵去感受张雨生的歌。
PART Ⅰ：爱情的远离
（1）《河》—作为一首抒情的变调摇滚，歌词却是精雕细琢。假托淡水河和观音山以喻人，给我们讲了一个童话故事----一个传统的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有点“诗经”中赋比兴的意思。
印象：“任我留吧/层层冰川/就算一年换几寸/我也宁愿这么等”
“天曾缺掉的角/无非此等神采”
表情：平静的湖水下，暗潮涌动。

（2）《玫瑰的名字》—一首哥特式的摇滚，这是火热的、偏执的、病态的爱情。
印象：“只要能够陪着你我都愿意/我就是你最忠实的园丁”
“我像神堂下为你禁欲的僧侣”
表情：偏执而疯狂。看到我满手的刺了吗，那是对你爱情的神圣见证。

（3）《CAPPUCCINO》—节拍神奇的一首歌曲。那样偏执的爱开始远离了，等静下来，喝一杯卡普奇诺吧。‘
印象：“时间过得快/爱的太奇怪/回忆频频追撞悬浮的未来”
      “有欢聚/有分开/有甜蜜/有无奈/知道我们目送彼此消失于人海之外”
表情：我想我的眼泪，已被你统统看见？其实没有吧，那也无所谓了。

（4）《口是心非》—专辑的主打歌，整张专辑最中规中矩的POP，在我看来确是最差特色的一首，不过歌词没有重复且对仗工整，嘛，还是那个词—“中规中矩”。
印象：“口是心非你深情的陈诺/都随着西风飘渺远走”
      “痴人梦话我钟情的依托/就像枯萎凋零的花朵”
“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
表情：终于，脆弱的爱情终被谎言彻底击碎。No love builds on lie.
   
（5）《如果你要离开我》—这首写失恋分手的歌，却在这个失落端头的最后，给听众最好的安慰。铜管音乐带来的激昂气势，配合这样的歌词，你听过这样的分手吗？
印象：“如果你要离开我/我想我不会太难过/也许有一点点难过/至少不会在你的面前难过”
表情：如果你要离开我，你不用对我说什么，只有最后一个请求：请别在最后一刻才告诉我。That’s all，仅此而已。
PART Ⅱ：爱情的升华
      （6）《爱情…》《…的图案》—竖琴用她的声音，描绘出了一副名为“爱情”图案。歌词如同十四行诗般美丽精致，这是罗密欧和朱丽叶式的歌剧般的、古典的爱情。
印象：“最美丽的季节里/我们初相遇/就在至高的峰顶/我们风化了爱情”
“请你给我一滴泪水/附着魔咒的甘泉/当我不慎任他下坠/赤道也叠起了雪”
     “请你给我一种蹙眉/偷火的人也后悔/要从绚烂走回平凡/才见到爱情的图案”
表情：遮蔽我前方的视野，可是爱情的图案？

      （7）《随你》—想起吃饭时常说“随便”，可如果改变一个字“随你”，这就是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选择的权利，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这是狂热之爱，爱在和声和弦乐间激荡。
印象：“于是你每一个动作都被我临摹”
      “我的心随你牵引/随你欢喜而欢喜/随你爱/随你恨/随你一意孤行”
“我的梦随你拥有/随你哀愁而哀愁/随你痴/随你怨/随你漫天遨游”
表情：随你

      （8）《神采》—手风琴和口琴营造出了小资的情调，慵懒的空气中，脑海中都是你的神采。不过正式版不知是否张雨生写的太过瘾而刹不住车。我以为，这样华丽的编曲，反而不如DEMO中简单的低声呢喃。
印象：“不知怎么样开口/有太多的感动/因为太难以形容/只能对着自己说”
     “藏在手心/密麻错落的情怀”
     “你的步伐/你的转身/你的沉静/框进画里/印象派的意境”
表情：这样还算是只能对着自己说吗？也罢了。

      （9）《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喧闹而冗长的婚礼，爱人终于在这里达到了爱情的升华，在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
印象：“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我们的情绪达到至美的极限/当月光歌颂着绝伦的天上诗篇/我们的欢乐涌现节庆的境界”
     “在星辰造型出神圣的几何以前/我们的心跳冲破古老的高原/当黎明破晓之姿粉刷彤霞一片/我们的视野才拓展到地平线”
     “一对指戒/一诺百年/一座从此恬适的伊甸园”
表情：婚礼在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爱情升华在在黄昏融化了世界的色彩以前。

      （10）《若我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只是你》—婚礼终了，生活终于开始。任性的你竟开始为了我改变？我知道这是爱。但是，若我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只是你，就是这样的你。
印象：“若我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只是你/就像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你就是你就是你/独一不二的你”
     “你改变发型/我不在意/你追求流行/我随便你/但你若不是你/这感情便走进单行道里”
表情：其实我爱的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