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很糙 可我还是想牵
1
都说，女人如水。我的身边有一枚老女人，如沸水。
这枚老女人啊，是炽热的，滚烫的，我的姥姥。
直到现在，我都不是十分心甘情愿去姥姥家，因为伙食不是一般的好。小时候在她家呆一假期，基本脸就从南北走向变成了东西走向，所有的衣服都缩水了。现在也是，周末去她家一天，回家秒胖三斤。可以说，她是我减肥大业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一见到我就说我瘦的可怜。哎，姥姥，如果你的眼睛换给我男神，该有多好。
她的唠叨也是热的灼人的。一见到我，就开启灵魂三问模式，工作，睡眠，男朋友。聒噪的要命。后来我总结出了一个方法，以暴制暴。她唠叨，我就要比她还能说，在气势上充分压倒她。
她问我工作，我就和她谈理想，谈中国梦，谈世界和平；
她问我身体，我就和她侃保健药害死人，千万不要入坑，有钱还不如留给我买好吃的，以及人生中有太多比睡眠更重要的事，时间有限，要投入到更宝贵的事情上来；
她问我男朋友，我就和她谈90后新人类的爱情观，是一种凌驾于温饱社会基础上的灵魂需求，是宁缺毋滥而不是矬子拔大个的。
总之，侃到她听迷糊了就是我的最终目的，然后我就可以乖乖陪我小弟看柯南了。
2
就是这样炽热的姥姥，在我临出门前还要来个致命一击，从她家的宝贝仓库里淘出一堆东西给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这个是阿胶糕，补气血的，小女孩子家多吃点好，你回家就一天吃一块，两块也行啊，但是别再多了，容易上火。”
“这是亚麻籽粉，长头发的，你回去一天吃一大勺，让你妈也跟着吃，我买了好多，快吃没了再跟我说。”
“哎呀这是你喜欢吃的山竹，上次去超市看见很新鲜的，就一口气买了五斤回来，你快拿去，我和你姥爷都不爱吃，你拿回家吃，新鲜的很。”
就算我周末没去她家，还是会受到冲击波。妈妈从姥姥家回来拎了一袋子鸭蛋一脸落寞的对我说，“你看，这是你姥姥特意给你买的笨鸭蛋，说你爱吃，嘱咐了好久，都没说关心关心我。这可是我妈妈，怎么对你这么好。”
醋意十足。
我作为一个大多数时间性子比较冷的人，对于这种炽热，是很招架不住的，往往一脸无奈和嫌弃，敷衍着“好好好没问题对对对”，因为知道，对于这个炽热还很犟的小老太太，只能放弃抵抗，缴枪不杀。
3
然而记忆中，她却是很温柔的。
在我很小刚刚有记忆的时候，她还“风韵犹存”，每天都擦的香香的，爱穿裙子，戴首饰，当时觉得最漂亮的，是一串珍珠项链，配她水绿色的裙子，很是迷人。那时候，她就爱穿着裙子拉着我的手逛街，背着爸爸妈妈给我买一堆我想要的玩具小零食和漂亮衣服。
大了点，我说我喜欢吃茄汁青鱼罐头，她就四处问食谱做给我吃，说家里做的卫生，没有防腐剂。但事实是，她做的真的不好吃，因为刺太多，我只吃了鱼籽就一口都没碰过了。后来，她就会买一堆青鱼，专挑鱼籽多的做给我。
她还会给我讲故事，好多好多故事，我就在她身后咿呀学语，跟着她叨叨来叨叨去。
夏天午睡，醒了之后会看到她就在我不远的地方拿着蒲扇给我扇风。我问她怎么不用电风扇多累啊，她说，电风扇风力太大，总是自己扇的更舒服嘛。
小学的一年中秋，有人送给姥爷两盒来自香港的月饼，那时候，外来货可是稀罕物。中秋那天，她只拿出了一盒招待大家，剩下的一整盒全都留给了我。这对我来说，可以说是天降祥瑞了。
总之，那时候在她家的日子，除了学习，都快乐滋润赛神仙。
4
后来学习忙，很久也去不上她家一次，见面时就没有小时候那么爱粘着她了。现在倒是有时间，可已经长成大人的样子，就也不好意思粘着她了。
在我不粘她的日子里，她偷偷的变了。变得越来越不精致，越来越不温柔，以前口中的故事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的唠叨。
偶然有一天，我又拉了她的手，吓了一跳。
手上，全都是褶皱和死皮，形如枯槁，还硬的要命，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双温柔又香的手了。于是脱口而出，“姥，你的手怎么这么老啊。”她漫不经心的答，“磨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老。”这是第一次，我发现老，是一件可怕可怖的事。
5
这两天，姥爷身体不好，陪着姥姥在医院里奔走。着急的时候，快走两步，才想起来姥姥动作慢没跟上来。一回头，她就那么小小的一点，跟在我后面，虽然有羽绒服撑着，肩膀也是窄窄薄薄的，因为腿不好，走起路来还晃来晃去，仿佛用手指一戳，就会倒。可她眼神依然倔强的要命，硬是要跟着我们跑来跑去，拦也拦不住。
我过去轻轻拉住她，手微微一抬，就拉到她腋窝了，我走一步，她得跟着两步。我放缓步子慢慢走，她就在我手边晃来晃去，尽快的倒腾着腿往前冲。
好像...
小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在她的手边晃悠。那时我的手要抬得高高的才能抓住她手肘。所以大多数时间是抓着她的手荡来荡去。她也是慢悠悠的配合着我，她走一步，我也要跟两步，唯一的不同是，我是连蹦带跳的。
哎，姥姥啊，是什么时候，就缩水了呢。以前是我围着她转圈圈，现在，我已经高到要低头，才能看到她变白而又稀疏的头发了。
突然就好想抱抱她，告诉她，你这样小小的，很可爱。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怕抱住她的一瞬间，会哭的像个傻子，害她担心。而且啊，这可是在医院，我很要面子的。
6
姥姥啊，等春暖花开，一定要找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带你去公园，给你擦的香香的，然后靠在你身边，像小时候一样，喂你吃我准备的一大堆的水果，吃到吃不下为止，然后再给你讲我的一大堆故事，不给你讲睡着，算我输。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会轻轻的告诉你，你的手不管多粗糙，我都想牵，一直牵，一直一直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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