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纪｜日常就是呈现本真

就在大陆付费音乐市场因规模效应光荣复苏的同时，我们看到的却是不少新生代歌手对【Album（专辑）】这一概念的日益忽视，在文化消亡严重的当下，似乎连聆听音乐都变成了一种碎片化的消费。所以才更反衬出类似《日常》这类概念完整，诚意十足的作品之难能可贵。

不喜欢老生常谈的“遗珠论”，归根结底是因为此“遗珠”之意明白是相对于金曲奖而言；然而一张传世经典仅仅是一个权威奖项一家之言就可盖棺定论的么？除了口耳相传的口碑之外，关键还是时间。说来将华研逼到一种文艺路数怪圈的其实还是金曲奖，若非有风光七项提名的《My Love》，大概团队也不会意识到塑造的新世纪文青女神这块金字招牌完全大获全胜吧？嫁接流行与独立的硕果初尝，让公司摸出了脑洞大开放胆之举，也就是团体小憩后轰然降临的鸿篇‘拘’作《渺小》。

外到视觉内到理念的空前宏大，却挟带着矛盾对立的本质，人人皆洞悉出华研急功近利的推后之心，也相对地因过紧的步伐亲手造就了一众anti。反观歌手本人的功力呢？较之前作确是更有长足进步，由马毓芬一手调教开发的美声发音唱法，在这冰火两重天的三辑中，田喜碧显然玩得更是上瘾，鼻咽共鸣的自赏自醉模式也就由此开启。顺带也引发了一波华语发烧老友的严厉声讨，因为此前能将这种入云空灵的北欧唱腔把玩到极致的时代Icon是王菲；于是就有了一股脑“低配王菲”、“Faye Copycat”等多箭齐发的恶评袭来，甚至本就因二辑所吸的文青粉也有倒戈，顿时这最初单纯爱唱歌的女生被推至风口浪尖。面对死忠心疼维护的动容，力证“她就是她自己，不是谁！”，“我们就爱我们的甄哥，不懂欣赏者不送”……【王菲与否】俨然变成田小姐未来发展方向的核心辩论。



然而又有几人顾着唱腔升级的同时又注意到曲风多元的拓展了呢？对半情歌撇开，“矛盾”的三辑业已开始涉猎电子、Blues、Classical，并将本就擅长的Brit-Pop发扬光大了，她开始越来越像两张Live纪实里自己中意的歌手，唱着那些本就喜欢的歌，至少，她的目标在日渐明晰，她，就是要做那样的田馥甄。唱腔由《让她爱你》到《口袋的温度》的转变，只是宣告一种音乐态度和决心的成长而已，原本作为和声重唱的Hebe的声音表情已不足以表达她如今所吟唱的情感意涵了，就是如此自然而然。曾几何时同样被冠以菲后追随者的后辈们还有：被选秀狙击掉的大陆中生代金海心、直言不讳翻唱代表作出道的漂亮天使萧萧，甚至包括连名字都一点不避嫌的另类女声王菲菲，她们无一不擅长鼻音假声和有着一副慵懒优雅的气质，然而真正被讨论到声势压过亲生女儿窦靖童涉及接班地步的，确实仅有田馥甄，摒除无谓的名号，粉丝何不将其看作一种绝妙的赞赏？

在洋溢甜美的punk-pop《热情》、犀利升级的dance-pop《姐》、恢弘悲怆的交响奏鸣《看淡》以及全民通杀的标准Hit歌《小幸运》如走马灯预告片谢幕过后，铁粉苦盼黑粉等酸的四辑《日常》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开起揭面。首先，劈头盖脸来的是限量预购，然后捆绑搭售田歌姬的剧场初体验“小夜曲”，这让人不由惊讶于华研国际的超强底气。随后果不其然，六月中释出的片段哼唱，明显誓要将鼻咽技艺更进一尺，放飞自我任君观赏了。



概念上还是能看出对《渺小》未竟之志的执念。定名《日常》，直截了当回复了前作《无常》的落寞嗟叹，整体背景也由关爱苍生宇宙的宏观浩渺转向对常人生活苦乐的微观素描，抛开《矛盾》的厚重自省与迷思，连全专基调都由梦幻跳跃的Trip-hop承接，再加以Post-Rock、乡村蓝调、电气摇滚、递进式情歌共治一炉，密炼出一本田氏甄理修身哲学，就是要将这个女子于公于私的样貌公诸于世。全专内核的三支关键曲目在顺序上体现了巧思，《日常》开篇传导“人生无常如常，珍享当下乐活现在”的开朗人生观点，明媚的Mix搭上喜碧越发自信的北欧嗓提神醒脑；居中的《身体都知道》则是珊妮公主知己体悟而度身制作的养身小品，副歌的胸音强而通鸣，混搭迷幻因子声声唯美；相较肉身保养的要务，谢幕曲《独善其身》则是强调自尊自爱以候soul-mate的精神洁癖，刻意在Verse收敛的呢喃浅唱为Chours的澎湃呐喊助推不少，（且从video与专辑整体的视觉看来，这种格局拉大的郑楠标品更类似前三辑的Title曲）；三支单曲有如全碟骨架嵌合其中，主导灵肉皆修的peace内涵。

而作为派台首波的《人间烟火》则比起先前电摇初试《不醉不会》来得更为酣畅淋漓，位列正位track 2与倒序track 2的《慢舞》恰巧相得益彰，前者用火力十足的轰鸣爆破宣告感官至上，而后者却又以散漫的和弦温柔勾勒出理想的心境蓝图，同样的精彩纷呈。既然是private的私家日常速写，当然也会有对抗自身负面或拥抱浪漫异想的篇幅：野蛮颓靡的《无用》像是对自我耍废撒泼的解嘲，即便极易堕入《开到荼靡》的幻音之下，细听也能辨别是编曲配器雷同的缘故；而《念念有词》那般仪式感爆棚的仙音朝颂，又着实把听者拖入了云端，仿佛消受了一份穿越时空的奇异恩典。余下的三支情歌乍看下稀松平常，但歌者在已经把鼻咽共鸣玩得行云流水的前提下，常规曲式的呼吸肌理中也全都是戏，区别外放式的奔腾处理，口吻的轻诉慢道在力道上更胜从前：《余波荡漾》中绵延久久的苦痛追忆，《什么？哪里？》喜极而泣般的恍然顿悟，《灵魂伴侣》中浅尝即止的滚滚哀伤都是细节不一，各有层次的情感宣泄，而把呼吸与歌唱捋顺后的田馥甄，拿捏起来就宛如一个自在转换戏路的女演员，强弱得当，亢奋又不失惆怅。



就是这么一张格调统一结构完备的流行大碟最终还是在金曲28的入场券争夺中失利了，其实是有所端倪的。倘若《渺小》是花式Vocal的首次出鞘，那到了《日常》，明显是预备进化升格有意拔高，而到了去年秋天征战Live大秀《梦想的声音》时，她本人对Vocal的偏执已近乎是要登峰造极之势了，你可以批评那是装腔作势，然而事实是大量路人对这种唱腔升级是买账的（出离本岛后依然可以在多场城市巡演中全票秒杀就是明证），至少在娱乐重心逐步转移的中国大陆，群众们历来偏爱power十足兼备攻击性的听力体操式唱法，或许有炫技之嫌，但在十几亿人口竞争的大陆，不拿出顶尖的本领，又要如何出头呢？所以，在刚刚倒腾出的“中国格莱美”——CMA盛典上，《日常》即便表现不算突出，照样争得了歌后一席入围，封后与否乃是后话，何况生性低调谦卑的本人也不贪恋名位，只是牵出一份审美差异说明。



抑或我们可以看作GMA对田馥甄是爱得深沉的。近年来总有声音表示田馥甄始终是在复制某种“假文艺”，而不能像岛内一票才女能自给自足制造“真文艺”，创作这一短板死忠们大概也只能笑纳。然而对未来可能是最末一位在两岸三地都有基本盘的华语圈歌后候选人，怎么可能以对新生代那种勉励鼓劲的态度来对待呢？当然要严苛至极，方能推出更有说服力的极致作品啊。更何况，即便《日常》作为田馥甄个人生涯里纵向自比中的第一张五星大碟，可横向侧看却还有类似要由文艺向流行反靠的《末路狂花》这样的强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