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
四月底,朴树出了一张新专辑,名叫《猎户星座》,这个星字有些多余,不麻利,就像朴树拿着话筒在台上磕磕绊绊。幸亏是朴树,所以名字问题不大,就像专辑里有一首歌唱到“今天还有今天未做完的功课”——试想,还有哪个本国四十来岁的音乐人唱出这句话不让你立马掉头走人?
知道新专辑的时候,两个朋友正在我家,一块用音箱听了一遍,写小说的L认为,朴树的歌词用了一些隔靴搔痒的词汇,没进入本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首先想到了科特柯本,歌词对他来说是个难事,常常在最后阶段才草草写下。和朴树一样,他们都是音乐性胜过文学性,歌词只是存在的一个极小的表征。在此,我不为朴树的歌词辩护,我更愿意抽离文字,去看朴树歌词背后的意识,脱离了朴树的人来谈他的音乐,一定有偏差。
我第一次听朴树是读小学时,大概2001年,某个艳阳高照的夏天,早早放假的我和小伙伴跑到县立中学瞎转。在教室旁边,我们听到了歌声,教室窗户有点高,我和同伴只能互相踩着对方的肩膀看看里面。等我露着头观望的时候,一个穿衬衫白青年,正在唱《白桦林》,唱了很久,黑板上写着毕业相关的话,教室里有女同学在静静地抹眼泪。具体的情景我很难回忆,只觉得阳光近乎透明,所有人都穿着白衣服,这首歌很好听,虽然那时候我不知道哀伤是什么。
白桦林的词很简单,讲的也就是苏联的一个爱情故事,从第一句就是朴树,“静静的天空飘着白的雪”,白的雪,写得朴素,甚至说朴拙,配上朴树用力的咬词,后面不管讲什么,都像是真的了。整首歌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句子,但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就像一棵树。
前两年,我在南京看李志的跨年演出,李志状态不佳,12点之前唱不动了,我们等着嘉宾出现,没想到最后来的是朴树,朴树的现场很好,很有劲,我们都在猜他会唱几首歌,把每首歌都当做最后一首,结果他唱了一整张专辑。快结束的时候朴树说自己之前一直签着合同,但“厌倦了被包养的生活“,就自己出来做音乐,做独立音乐人之后才知道这太他妈难了,然后喊了一句B哥牛逼。除了这几句之外,朴树说话依旧不多,依旧紧紧攥着话筒,说一句话要调整半分钟的勇气。
他就是这样,浑然天成像棵树,沉默也像棵树,所以在他的歌词里,有些词汇需要被区别对待,它们具备文字的诚实,我们应当穿过词汇。
朴树下台后,李志上台了,两个人没有合唱。李志说自己很小就喜欢朴老师,朴老师的有句歌词对他产生了极大的震动(“轻松一下,Windows98“),李志觉得:Windows 98都能写进歌词,那为什么别的不能呢,由此,李志获得了歌词创作的一次解放。
回到朴树这次的新专辑,我完完整整地听了至少三遍,嘛事不干,只对着歌词听。到今天,整张专辑我愿意留下了四首歌《空帆船》《狗屁青春》《清白之年》《平凡之路》。平凡之路歌词形式上有很强的韩寒味道,老实讲比别的几首更好,但《空帆船》和《狗屁青春》,则更自我,更粗糙,更朴树。比如《空》中“金山银山 繁华云烟 温柔之夜,我什么也不带走“这就是很典型朴树自白;至于另一种风格,不熟悉朴树的人可能会觉得过于用力了,比如” 自以为是的天真啊,四处喷射的体液啊,如果能重来一次啊你还会那么相信吗?“ 乍看突兀,其实朴树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有摇滚心态的人,微博上写的文章可见一斑,早在《活着》那首歌里,朴树就已经公然和世界肉搏了。这首歌歌词太好,在此我全部录下:
“你看那些可怜的人 正缝缝补补唯唯诺诺 这么活着又算什么呢让我搞不懂 我有那么多的理想 我还有那么大力量 我要改变世界 任凭我想象
隔壁老张对我讲 年轻时我和你一样狂 天不怕地不怕大碗喝酒大块地吃肉 后来摔了跟头老了变得谨小与甚微 就忘了梦想只乞求能够平安地活着 我是要做个英雄 要吃好大的一片天空
现在懂了这都无所谓 我吃饱就行了
我们都是很柔软的动物 活在壳里发誓抵抗 最后不过丢盔卸甲慢慢地顺从
我们都是很微小的动物不足道 如果想要快乐一些 就要忘掉世界的辽阔
我们都是很可怜的动物 来这个世界受点委屈受点刺激 这么苟且的活着
我们都是很那个的动物 活在自己身边 这么看着 这么干着 这么凑和 这么快乐的活着
有时我很快乐 有时我很难过 直到将来会变成老张活得像条狗 这种现实只能接受 能干干着不能干看着 这一生会很快地过完”
朴树说《猎户星座》,可能是他这辈子最激烈的专辑了,我觉得很有可能,里面好几首歌的编曲都采用了大合唱,像行进曲,有一种壮阔感。整张专辑词曲编曲都是朴树,还有很多乐器演奏也是,从这些歌里终于知道朴树的焦虑从何而来。作为一个独立音乐人,朴树带来了一张还不错的专辑。
过往的那些等待,终于都有了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