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唱吧，无法长大的北京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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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一月，也是这样冬天百无聊赖的夜晚，我在家里看《中国好歌曲》，有个男孩抱着一把吉他上台了。他的头发乱乱的，眼睛小小的，牛仔衣褪了色，个子也不高。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点流里流气。但是他一开嗓，新奇的调子和隽美的歌词让现场评委的耳朵和眼睛都顿时为之一震。当然，也惊艳到了电视机前面的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赵雷，在那之前有听过、听很多人翻唱过《南方姑娘》，虽然在豆瓣上也关注了他的音乐小站，但一开始以为他跟大多数乏善可陈的民谣歌手一样，只会有一两首歌被传唱一时，好的歌手和音乐层见叠出，然后无人问津退出人们视线。
但那天他唱了《画》， 那首我至今为止最喜欢的《画》。“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我没有擦去争吵的橡皮，只有一支画着孤独的笔”这样的歌词让台下的刘欢老师惊叹不已：“这真是神来之笔......这是目前为止我见到的最美的一首歌词”。
坦白说一开始赵雷吸引我的不是歌喉，而是文笔，到后来发现，他真的是个完美的创作歌手。他写自己的姐姐、妈妈，也写别人家的姑娘、旅途中碰到的过着截然不同人生的人儿，他写很多首北京，也写别的城市，写理想，写孤独，每一首都那么好听，透着他的忧郁却快活，感伤但乐观。他写的简单朴素却常常令人心碎的词、他作的或悠扬或欢快或凄凉的曲，还是他那粗犷却又不失细腻与柔情的嗓音，造就了一个质朴却充盈着力量的民谣歌手。
我觉得赵雷和海子很像，《画》的心境和手法，就有点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们都是那种活得很纯粹、不沾染一点世俗气息、向往朴素生活的人。赵雷的很多歌也证明了他文字功底很好，一句句词润物细无声，只不过他把诗唱成了民谣。他最常用白描的手法，写他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人和事。他写的最多的是他最熟悉的北京，北京的街道，北京的四季，北京的一树一蚁。在他的歌里，北京的一切都是那么好，仿佛那是一个没有雾霾、房价没有高到吓人的城市。
作为一个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的歌手，赵雷真的很爷们，无论唱歌也好，还是穿衣做人。他没什么穿衣品，一直那个样子，痞里痞气，戴上墨镜更加，十足一副北漂青年的派头；据说他为人诚恳友善没套路，这个其实从他歌里就听得出了。像赵雷这样爷们的北京民谣歌手还有很多，赵照啊，耿琦啊，都是那种不愿向俗世妥协、桀骜不驯，不矫揉接地气的歌手。只是才华这个东西，总是有定数，上天给赵雷的，就更多了些，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长期不懈的坚持和努力。
他还唱旅途中去到的城市，唱最挚爱最思念的亲人，也唱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前两张专辑里，最喜欢的是《吉姆餐厅》、《未给姐姐寄出的信》、《我们的时光》。
一开始听《吉姆餐厅》，觉得节奏感很强，给听者描绘了一个生动的场景：深夜里月光下亮着灯的热闹的餐厅，但是不是很懂唱的是什么意思。中间穿插一段法语，还以为写的是国外的餐厅，后来看了云音乐下面的评论，才知道是这么回事：这首歌是赵雷写给母亲的。“吉母”是母亲，他是回民，母亲去世后，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饭，他就常常去隔壁胡同的清真餐馆吃饭，点个肉串喝瓶啤酒。“每当到你的生日你就很想他”，他说想念母亲至久，总会钻心孤独。他把自己想象成“米尔”，坐旁边看着喝酒流泪的自己，他在歌里对米尔大哥说的“你也快走快把以前忘了”、“你先上了那辆离开时间的车”、“回不去的时光乐土”其实都是对自己唱的。而他选择坚强选择释怀，打算褪去心里的阴霾，好好走完余下的路，所以后面又唱“快烧掉那陈旧的衣裳，穿上那件未见过太阳的新衣裳”。而中间那段法语，意思是“你好，最近好么。今儿一个人来啊，还老样子么，还要啤酒吗？”，意指餐厅老板温心的关怀，这温暖的餐厅给了赵雷家一样的感觉。知道了这层意思后，听这歌不免觉得悲从中来，欢快的调子却透着刺心般的孤独感，更觉创作手法高明。
赵雷早早失去母亲，可以说比一般人更多一层孤独。都说痛苦是文艺创作者灵感的源泉，但不希望赵雷的创作源泉只有那些钻心的痛苦。王小波在劝他外甥（一个当时准备放弃大好前程决意过上一种贫苦生活做一个摇滚青年的清华学生）时对他说的：痛苦是艺术的源泉，但也不必是你的痛苦。别人的痛苦才是你艺术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会成为别人的艺术源泉。虽然王小波说这是为了劝自己外甥说的违心的话，他自己也不信，但当时听这歌的时候我想，赵雷这样一个难得的好歌手，比起作品质量高低，我更希望以后快乐能多降临他一些。
《未给姐姐寄出的信》写的也是赵雷对亲人的思念。据说这个姐姐是赵雷认的，后来远嫁国外，早期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很多，连出专辑的钱也是问姐姐借的。不知道这些是真是假，总之赵雷是一个把亲情看得很重，懂得感恩的人。
《我们的时光》唱的是厦门，但我也听得感同身受，因为我的大学也是在一个海岛城市。“青山”、“海风”、“石桥”就是大学时周末和三五好友走过的那些风光，山和岛，浪和风，又在脑海里荡漾开来了。“那一些欢笑已过去，那些往昔会铭记”，好像就是在纪念我一去不复返的大学时光，听着歌好似夏天的水汽还氤氲着，可是睁眼已是冬季，不得不感叹时光如同白驹过隙。
听着他的歌，会不自觉地带入自己的感情，听他唱《北京的冬天》，好像是在唱杭州的冬天；听他唱《鼓楼》，好像是在唱西湖；听他唱《三十岁的女人》，就会想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结婚，身材有没有走形......
“我是赵雷，今年27岁，来自北京。我住在北京的一条胡同里，我有一间十四五平米的平房。我和我父亲生活在一起，我喊他老赵，我们像哥们一样。自从我做音乐以来就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富有的人，我只想每天开开心心地做音乐，然后音乐能填补一些我基础上的生活，让老爷子过得开心，这样就OK了”。三年前他在电视节目里是这么介绍自己的，让人的感觉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北漂青年了，甚至他的生活有那么一丝贫苦（虽然他自己不那么认为）。看得出，他质朴不浮夸，热爱音乐，不追求名利，安于和家人一起过寒素的简单朴实的生活。
三年后，他也没有让歌迷们失望。他发了第三张专辑，叫《无法长大》，销量过十万，他全国各地如火如荼地办同名巡回演唱会，虽然排场不及一线歌手，但是也一票难求，杭州场那天，朋友圈被好几个人刷了屏。
我一开始讶于怎么一下子有了那么多喜欢赵雷的人，后来听了《无法长大》，我明白了，这首歌太能给这个年纪的人们共鸣了，每一句歌词都写到了心里。“人和人总是有差距，日子里总要有难题。总是盼望太多，最后如不如意都被时间浇熄”。毕业后，人生的各大难题一样一样席卷而来，大部分的同龄人们都活得很累很压抑，有时候工作不顺心感情不如意都一块儿来了，真的要被压得透不过气了。看看周围人，二十几岁的眼泪也没剩多少青春余味了，诺大一个社会，赵雷只有那一个，迷惘的、失意的、孤独的却是大多数，还好，还有一个人能唱出心头深处的但是不能讲出来的话。“既然无法长大，那就不要学着别人去挣扎”。社会大多数时候是残酷的，冰冷的，甚至有些不堪入目，不公平和潜规则常有。如果很久也学不会一些人的圆滑、残忍，那就不要强迫自己了，这些东西也不见得那么好用。应该相信的是这张专辑封面那句介绍「见素抱朴，不忘初心」，社会还有阳的一面，需要更多像赵雷这样真实不做作、质朴且积极的年轻人，在各行各业做出个样子。我想赵雷想传达给我们教给我们的，用契诃夫的一段话概括再合适不过了：愿你安好如初，最重要的是你能快乐地生活，别把人生想得太复杂，因为人生的本来面目恐怕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再说说这张专辑吧，感觉比起前两张，这张更贴近生活了。“站在30岁人生分水岭上的赵雷，相比《赵小雷》的随性洒脱和《吉姆餐厅》的寓意深刻，在《无法长大》这张专辑里，他愈见成熟和沉稳，可见独自闯荡多年，岁月到底还是有所馈赠。这种「沉稳」和「无法长大」并不冲突，前者是生活经验的累积，而后者，则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体悟。”10首歌的曲和词还是由他自己来完成，或许也只有这样的音乐才是赵雷吧，因为只有他自己懂自己内心所想。今年他30岁了，歌里还是不失孩子气和单纯。这是我们很难学到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总是容易走偏，以为“成熟”和“单纯”，“沉稳”和“童真”是相悖的，学着长大的过程中逐渐忘了初心。赵雷他不一样，他给了我们成熟的作品，愈见“爷们”，但却没有失掉那颗孩子般的心。
他还是那个偶尔会无聊寂寞的青年，站在鼓楼下面，晒着太阳沉默地看来来往往的过客；依然讨厌分离，想一直做一个无知的小孩，但只能唱着“我不能，我不能”；旅途中还是容易被温暖的城市和顽强的人感动，只能叹着“带不走”落泪挥别；他爱清纯美好的姑娘，但不相信浮华世界里的感情能永远停泊，黑色幽默般地唱“她们都不是我的”；孤独感还是常常光顾生活，也只有在梦里望一望朋友远去的苍凉的后背......
最近看到赵雷要去参加《我是歌手》了，很多网友觉得不值，在这样的高水平舞台一个民谣界的毛头小子过来就如同炮灰，但我觉得不用作这些无谓的担心。虽然他是个民谣歌手，民谣歌手大多不适合电视综艺节目，但是歌手需要生存，需要知名度，需要大舞台上的磨练，赵雷也一样，而且他的那些好歌值得让更多热爱音乐的人听到，就像一开始的《画》一样。他也值得更多人的聆听和掌声，需要一些专业前辈的肯定和鼓励，我想他自有比我们深一层的考虑。
三年前赵雷说起《画》，他说这首歌是在他最孤独、最孤单、最压抑的时候写的，他所表达的是他期盼的、但他没有的，现在依然在期盼的东西。想起朋友晒的“90块前排看赵雷的时光已经过去了”，贴出了880的票。我想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些，有了很多歌迷，也有了更好生活更好唱歌的成本，这些都是他那只笔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再看《赵小雷》的封面，他那小小的眼睛里透出来的目光比谁都要坚定和桀骜。相信他不会煊赫一时，他会一直仰着脸叼着烟，踏着越来越坚固的脚步，向着光明和掌声走去。
一七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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