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战士的腔调

第一次听杨乃文的现场演唱，是在魔岩唱片1999年1月发行的《魔岩唱片Campus Tour巡回演唱现场实录》专辑中，她演唱了《Monster》、《Fear》两首英文歌曲，展示了惊人的现场表现力与舞台感染力。与同台的陈绮贞、张震岳、李雨寰、顺子等人相比，她冷冽、骄傲的姿态独树一帜，令人印象深刻。当时对她还并不很熟悉，但那种嘶吼却不歇斯底里、宣泄却不焦躁激愤的气质，深深撼动了心中某个坚硬的部分。在她低沉的声音中蕴藏了一股力量，由内至外地展现出纯粹、高拔的精神张力。那场演出非常经典：民谣、电子、R&B都有相应的代表人物，而杨乃文与张震岳则是一冷一热两派摇滚，整场演出没有风格雷同，色彩缤纷。后来，《Monster》和《Fear》两首歌被改成中文版，收录在杨乃文同年9月发行的《Silence》中，编曲没有太大改动，只是少了一点舞台上的化学魔力。Campus Tour上的演出的英文版应该是她与制作人林暐哲最初的Demo原样，仅此一唱，弥足珍贵。隔年《Silence》斩获数个奖项，并被列为“台湾百佳唱片”，封面标注的文字“愈沉默愈有力量”也完美剖析了杨乃文的个人质感——就像多年来从没有大热新闻、却依然在歌迷心中屹立不倒的立场一般，越低调越积蓄人气，越沉寂越造诣口碑，她无可模仿，无可替代。

杨乃文的Live演唱，就像录音室作品一样精良，无偏无暇，一气呵成，可谓真正的实力派摇滚唱将。但直到这个2015，她才发行了从1997年出道18年整的首张个人Live唱片——《TIMEQUAKE演唱会现场实录》，一种精选辑、里程碑、纪念物的作品质感流溢其外。比起偶像歌手频繁出版的商演Live片，她的专辑来得实在太晚、太可惜了。唱片的26首歌分别从她的经典专辑《One》、《Silence》、《应该》、《女爵》、《Self Selected》以及《Zero》中选出，从“One”到“Zero”的概念，也与“TIMEQUAKE”（灵感取自冯内果的著作《时震》）相辅，发挥了妙不可言的主题作用。对于这张Live唱片，杨乃文表示：“它与录制全新专辑的心态迥然不同，但相同的，是对作品一贯的坚持与严谨，等于是与整个乐团、台前幕后工作人员齐聚一堂，全力以赴在2小时内完成的表演与录制，只此一次，无法重来。但任何不可预期、或想像之外的事情，即便发生了，那一瞬间也是真实、深刻、美丽的。”这真是极其健康的观点——不仅将临场效果视为“应该记录”的一部分，也允许真实失误的存在，“自然”即是演唱会的核心精神。不过，在全班人马的认真努力下，这场TIMEQUAKE演唱会没有任何意外，精彩异常。

这26首作品的配器、编曲，相对于录音室原版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因为它们的经典性已经形成，也不必像流行舞曲那样奉上千变万化的桥段，只需杨乃文展现一如既往的摇滚张力即可。不过，演出的前半部分还是做了新颖、前卫的修编——从开场的《鹦鹉》、《小心我撒野》开始，经由《应该》、《分开》一直唱到《你就是吃定我》为止，现场都由神秘、诡异的实验派电子编曲掌控，将观众的气氛迅速点燃。迷幻的气息萦绕耳际，电气节奏为歌曲增添全新生命力，古典弦乐的雅致、摇滚Band的野性，让不同时代的音乐色彩交叉编织，不但达到了“时震”的概念收效，还为表演增添了十足的戏剧感。《小心我撒野》、《分开》都是音很高的歌，在这段以“编曲效果”为重的章节里十分突出。

杨乃文最经典的名作《祝我幸福》乐声一起，全场立即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其中包含的情思、怀念、记忆、感情，都在令人振奋的共鸣中释放了出来，演出顺势进入慢歌的Unplugged不插电段落。《祝我幸福》、《放轻点》、《未接来电》三首名曲一气呵成，让人们再度感受到杨乃文细腻、温柔的一面。演唱《未接来电》时张震岳突然现身并贡献吉他弹奏，作为这首歌的创作者、作为多年共同奋斗的战友，老搭档不变的感情昭然若揭。

但是，不论时髦的电音还是悠远的民谣，都不会是杨乃文演唱会的重头戏。当《Silence》沉重的节奏响起时，全场沸腾了，“摇滚的杨乃文”终于呈现在观众面前。从低音狂躁的《Silence》、暗黑愤怒的《Monster》、高贵孤傲的《女爵》、深沉恣情的《漂着》、神秘虚幻的《空气》一直唱到九十年代名声显赫的《静止》及出道曲《一个人》，她坚韧深厚的嗓音始终燃烧着全场的热情。良师益友伍佰更以嘉宾身份鼎立合唱，将演出推向激昂的高潮。《Queen》、《星星堆满天》都引发了全场大合唱，疯狂的气氛直到安可曲《After Hours》才偃旗息鼓。杨乃文保持着极佳的演出状态，女战士一般挥洒着热血与激情，26首歌，更将她18年的事业历程做了一次完美而充实的回顾。

此外，杨乃文还在中场演唱了一首全新的歌曲——《可惜爱》。这首歌有如《祝我幸福》般细腻深情，又有《未接来电》般悲怆痛彻。歌词唱到：“可惜爱/只是我单方感受/难成气候/爱/怎么在你心逗留/成为永久”副歌部分精彩的假音、转音，再次让人领略到她的歌唱实力。在这18年后，她骨子里坚韧的摇滚力量依然纯粹如初，驾驭新歌的生命力依然勃发高涨。随着《可惜爱》缓慢的节奏，我们仿佛又回到那个极致的摇滚年代，不禁泪流满面，思绪万千。有杨乃文一样的歌手，我们的音乐疆界，不怕无人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