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eleton Tree》: Nick Cave的劫後重生

「歌德之王」Nick Cave 的一個side project樂隊Grinderman（被稱作是Mini Seeds）是如此的硬骨，但他與the Bad Seeds一起再出發的《Push The Sky Away》，又像換了一口氣般會將混著滄桑與灰陰陰之情緒，用音樂把它們打撈進來。他們雙腳已經踏入了黑暗，殊不知Nick Cave的15歲兒子之意外墮崖身亡，更令他心都碎了，那些傷痛欲絕的情感，或對現實的悲歎，滲進了專輯《Skeleton Tree》，和由Andrew Dominik所執導的相關紀錄片《One More Time With Feeling》裡面，也正因此，這偏冷的音樂之內，卻聽到了Nick Cave畏寒並擊中你心地吟唱著。 《Skeleton Tree》它設計簡約的封面，只有冰冷的兩行文字（用了舊式電腦字體）和一條代表光標或未完的下劃線，但突顯了難言的哀傷或沉重之感覺；而專輯內猶如demo般的、不用花巧編曲修飾之作品，也有著類似的創作理念，並為Nick Cave的情感之表達，「騰出」了更多的「空間」。寫於2014年的《Jesus Alone》，俱「預見性」地能跟Nick Cave兒子的死聯繫在一起（他兒子死於2015年），歌中droning的合成器、暗湧的弦樂和孤獨、低調之琴音，形成了幽暗的秘道，直達到過往回憶之內，讓你可以順著此，更體會到Nick Cave心深處的漆黑，和他的痛苦與自責（"You're a young man waking, Covered in blood that is not yours"這句跟歌名結合，可指是Nick Cave的兒子Arthur被代表寬恕、仁慈的Jesus' blood所覆蓋，也可指是Arthur所流的血是他父親的血，即他要為父親的罪孽，承受著身亡的苦難）。 而嘗試了有別於Cave以往演繹方式的《Rings of Saturn》，被他在紀錄片中笑稱是一首rap song，但其所寫的歌詞，卻刻意地不配合歌曲的flow或旋律，有種不協調的美感在。《Rings of Saturn》可能跟他和妻子的性經驗有關，這美好的過程改變了Nick Cave的消沉狀態（從編曲可以反映出來），不過於短暫的性興奮之後，他和妻子又由性愛聯想到生育、聯想到他們所離開的兒子，令二人再度陷進入感傷，或失落之中；那關於命運不可逆的沉重，被Nick Cave and the Bad Seeds重新召回過來，表面寫他妻子的《Girl in Amber》，實質有說到世事的無定（Nick Cave在紀錄片提到他妻子並非如歌名所講，常「凝固」於「琥珀」中不作出改變），且歌內帶出的「循環」意象（歌詞寫到的1984年，是Nick Cave and the Bad Seeds首次推出專輯的年份），也可能暗指Nick Cave的個人世界儘管停頓了、或困於琥珀內（因兒子的身亡），但其創作仍是沒停止地進行，他內心的疼痛需要音樂去緩解，而Chorus中出現的空靈和音，也仿佛能帶給人暫時性的慰藉。 經歷過喪子之痛的Nick Cave，知道悲傷的到來如雨勢的難測，它可以是傾盆地降下，亦可以是綿綿細雨般地出現，或突然一陣風吹過之後，雨勢又再變得滂沱。這時大時小、時快時慢地產生的悲傷之感，對Nick Cave影響很深，他在闇黑或像沉入海底裡的《Magneto》中，就用自己以前靜脈注射毒品所受的折磨，來形容此，令到他精神和生理上都遭受傷害的痛苦。Nick Cave & the Bad Seeds於《Skeleton Tree》內，有不少較實驗性的音樂嘗試，好比談及人類發展的《Anthrocene》（跟他們上張專輯中的《Higgs Boson Blues》有點相似），其零碎、鬆散、急速的鼓拍，卻跟緩慢的琴音彈奏不配合，這編曲就像刻意地分開了兩部分（或多部分），一邊是暗喻人類急速的進化所產生的消極破壞，一邊又放慢節奏地詠歎著「愛」，才是人類需珍惜的，能永恆存在的東西。 處於黑洞內的Nick Cave，很清楚自己仍需繼續往上爬出去，《I Need You》聽似還沉浸在失去兒子的悲痛或罪疚中，但他沒有向命運低頭，並敞開了心地寫到"Cause nothing really matters when you're standing, standing"；而與丹麥古典女歌唱家Else Torp合作的《Distant Sky》，像用暖風盡量驅送了昨夜的噩夢回憶，「生命必須有裂縫，陽光才照得進來」，歌中Else Torp動人地所唱的"See the sun, see it rising"是一語雙關，它既指代表希望的太陽正在昇起，也將sun借喻為son，暗示著兒子Arthur將會到達天堂，離開這讓歌者對之失望的現實社會（"They told us our dreams would outlive us"）。 Nick Cave曾經說過，他現在的人生是"alright, but not alright"，不論外面的世界，還是自己的私人世界，都發生著翻天覆地的改變；而不同於demo版本，顯得更加柔和的主題曲《Skeleton Tree》，卻安撫了人躁動不安的情緒，那被狂風吹掉了枝葉的瘦削之樹，仍是熬了過來，你在第二天早上仍見到它屹立於門外。歌曲《Skeleton Tree》帶出了劫後餘生般的意象畫面，是「愛」令人會覺得傷痛，也是「愛」能送走恐懼與失落，Nick Cave變得較為平淡的口吻，像把不堪的往事抹了出去，他重複唱到的"Nothing is for free"，仿佛是一步步的釋懷，到最後的"And it's alright now"，更表達了他終於能夠接受到兒子離開的事實。 Nick Cave and the Bad Seeds的《Skeleton Tree》，非很多聽眾能一下可以聽得入耳，它粗糙的質感、較散亂的章法，連喜歡前衛音樂的一些Nick Cave樂迷，也寧願選擇那可以將陰暗能量釋放的，或是來自地獄般的《Let Love In》。但《Skeleton Tree》的的確確將人之脆弱、失落的一面表達了出來，這是我們常逃避或不想觸碰的部分，而Nick Cave and the Bad Seeds就是用此壓抑的方式，直接載你去面對真實的黑夜，讓我們感受到這已起斑駁的舊船上，仍有要掙扎的情感作推動力，也提示你在這肯定會遇到殘酷事情的人生路上，需有著「生活總會繼續」的信仰。 首選：Girl in Amber, Distant 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