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互相取暖的孩子

孩子之所以能够迷茫、叛逆、任性，是因为有大人为他们撑起这片成长的空间。然而，若是连可以依靠的大人、负责任的大人都没有，孩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学习做一个大人呢？

松原和一之濑，分别来自两个破碎的家庭，各自的父母既不负责任也给不了他们温暖。

松原的父母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想必在更早的时候家庭裂痕就已经出现。从小学五年级起，松原每天回到家都能够看见冰箱上的离婚协议书，撕不下，抹不走。不知道从何时起父亲也时常不回家，回来放下钱又走了，不知道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被抛弃，被丢下，被远离，松原早已习惯了失去，却依然害怕失去。

一之濑的父母大概也是离婚了。也许是早有预感，父亲在离家的时候曾问一之濑要不要跟爸爸走。一之濑犹豫着说不出话，最终仍然没有拒绝母亲的紧紧抱着的双手。是的，一之濑无法拒绝，一直努力做一个乖孩子，努力成为符合母亲期待的样子。离婚以后，一之濑的母亲越发歇斯底里，无法信任任何人，把所有信念转移到一之濑身上，不愿面对不成熟的自己。每天对着这样的母亲，一之濑只能变得越来越包容，包容他人的幼稚，包容对自己的伤害。

松原在两年前遇到第一个给他钱的陌生人，一个住在同一栋公寓一楼的女人。女人大概是黑社会的情人，夜晚常常传来被打的哭声，继而转为甜美的呻吟。我想，以松原的年纪，那个时候应该早已知晓性事。然而对于一个中学生，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欢爱大概还是第一次。暴力，伴随着性爱的愉悦，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松原的内心，埋下了等待萌芽的种子。松原和女人第一次在公园碰面的时候，松原留意到女人手上长长的伤痕。视线沿着伤痕而上，产生快感，松原吮吸了女人的肌肤。

后来，松原与一之濑相遇了。「第一次」性体验就伴随着暴力的松原，似乎也不懂得如何正常地表达性爱。被一之濑告白，马上就回了句「好恶心」；第一次把一之濑带回家sex，言行表现得像是把一之濑当成玩具，「反正你的声音像女人...别捂嘴，真扫兴！」；比同性恋的一之濑更懂得sex的过程，却讨厌最简单直接的kiss。略微扭曲的爱情，却在一之濑那里得到了无限柔软的包容。松原让一之濑交出存折，一之濑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了；松原说想离家出走去远方游行，一之濑就算撒谎也决定跟随。直到松原也忍不住问了一之濑好多次，「你脑袋有病吧？」「嗯」。干脆俐落的回答，埋在松原内心的种子终究没有长成邪恶不堪的模样，连同父母带来的伤害也都一并开始被慢慢抚平。

一之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不善表达也不善拒绝。考试取得第一，被同学嘲笑，一之濑沉默；被松原带回家sex，被欺负，被用道具惩罚，一之濑没有说过要结束的话；在海边遇到女孩子，被告白，被问及和松原的关系，被kiss，一之濑没有拒绝也没有推开。然而，同样是服从和接受，松原对于一之濑仍然是特别的。从被追问着对松原说出「喜欢你」开始，一点一点地，一之濑对松原开始有了更多的眷恋和贪心。作为优等生，为松原翘了补习班的课程；作为母亲一直放心的乖儿子，为松原撒了谎踏上了远行的旅程。在海边，向松原直接问出口：「你..吃醋了吗？」「要怎样..你才会喜欢我？」对松原日益发酵的喜欢，让一之濑越发变得勇敢，敢于向他说出自己的心意。是啊，不善表达的背后是对结果的恐惧，害怕一旦说出口，害怕一旦不符合期望，自己会被对方歧视、冷落、远离。无所畏惧的爱情是解除它的魔法。而这份勇气，是松原教会他的。

「我变得贪得无厌了…我以前觉得就算松原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是现在以为，松原也可能是喜欢我的…」

「虽然有些东西要抛弃…但我所拥有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吧。」

「你…喜欢我吗？」
「喜欢。」
「松原…我好高兴。」
「所谓去自首的犯人，就是这种心情吧。超舒畅。」

害怕失去的松原等来了永远不会丢下自己的一之濑，终于可以放心地说出「喜欢」；懦弱的一之濑等来了了解真正的自己后也不会失望离开的松原，终于学会勇敢地表达心意。


相互弥补，相互取暖，松原和一之濑在对方身上找回一部分缺失的自己，借以慰籍。看似美好的结局，然而他们仍然是孩子，没有家庭，也没有可靠的大人可以引领他们成长的孩子。他们依然迷茫，依然不知所措，依然不懂得如何做一个成熟的大人。在sex和尚未成熟的爱情里逃避现实还能持续多久？不知道。但至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从噩梦中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