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现古典音乐的荣耀

我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听到过接受古典音乐训练的学生做出一点像样的即兴，所谓“像样的”，并不是说有多少绚丽的大琶音、疯狂的音阶、辉煌的震音，而是能感动人、真正投入进去，并能成功表现出钢琴的音响特性，这并不合理——自古以来古典音乐大作曲家大都是即兴大师。但这是现状。所谓接受古典训练的学生所作出的即兴演奏，也大都与古典脱节，陷入爵士特色即兴的深渊，不断用花俏的和弦、色情的节奏和轻佻的装饰音装点着钢琴，然而他们并不能理解爵士乐手对声音的追求，只能做到表面上的模仿。爵士乐手对感官的极致追求是他们理解不了的：Kaoru Abe在提到速度时曾说“我说的不是演奏音符的速度，而是声音的速度”；爵士钢琴家崩豆一样的钢琴对于经受古典音乐“洗礼”的人们来说是非常难听的。
因此，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经受了古典音乐精神的熏陶的优秀即兴，极其困难，或者说，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而Keith Jarrett所做的，就是将古典音乐已死去多年的即兴复活。

Keith Jarrett这张不受爵士乐迷欢迎是很正常的，后两首小品级的曲子确实没什么亮点，而第一首October 17, 1988并不是很爵士，“没什么意思”。大概是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Keith Jarrett沉迷于古典音乐。
必须承认，我觉得Jarrett并不是很适合演奏古典音乐，他的巴赫差强人意，而且这首October 17, 1988也并不是完全的“古典味”，没有古典作曲家会在低音区写下“无用的”敲击，没有古典音乐家会做这么多“乏味”的反复，也没有古典作曲家会写出数分钟的颤音乐段。
但同时也没有爵士作曲家能够通过钢琴表现如此的精神力量，能够具有如此连贯而沉思的乐思，弹出如此清新而不妖媚的柔音，弹出如此广阔中正而大气的震颤。
其他爵士乐演奏家不具有如此的功力，从一个简单的动机出发构建出38分钟的宏伟大厦。爵士乐手很擅长长篇即兴，但二三十分钟过去后声音里已经完全找不着原来的影子了，他们收不住，他们的音乐就像是炸开的一般，乐思飞向天际，必须生生截断。
这38分钟的独白，不仅没有古怪的和声，没有小酒馆爵士乐的媚俗，也没有“严肃”爵士乐的疯狂，那些只有在爵士乐中能听到的敲击和翻滚，全都蕴藏着无穷的古典力量。
当我们听到他轻柔地抚摸琴键奏出温暖平和的旋律时，我们似乎看到了舒伯特美丽的梦境；当我们听到他将音符交织为光辉的波涛和大海时，我们似乎望见了贝多芬狂喜的飞升。
Jarrett对贝多芬和舒伯特有没有兴趣我并不知道，但我确信，这首伟大的即兴具有古典音乐的灵魂。在古典音乐陷入“精确”“音色”“还原”之路的今天，我们必须从爵士乐手那里感受古典音乐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