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的存心吊诡
接下来是什么？
这是一个万能钥匙式的问题。
当我刚踏入媒体圈的时候，每每有歌手来访，甭管是带着新专辑还是巡回演唱会而来，结束访谈之前，必然捎上这个问题：接下来是什么？而当我开始成为受访对象，揣着自己的新书满世界跑时，当我听到“接下来是什么”时，我便知道这是收队回家的信号。想必这也是白安在为处女专辑做通告时被问到最多的问题，于是，乐坛二年级生的她把第二张专辑命名为：《接下来是什么》（What's next）
从Street Voice上的万千宠爱，到李宗盛宣布名花有主，再是《是什么让我遇见这样的你》凭借空耳爆红，白安身上所肩负的期待，让人忘了她其实不过是20出头的小女生。面对“第二张困难症”，即传说中的“新秀墙”时，她抛出了这么一个主题，像是黑色幽默一般，也可以理解为反高潮。当朋友聚会时，进入真心话大冒险环节，你忽然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出一本《通向蜘蛛巢的小径》，开始埋头苦读——这是最初听《接下来是什么》的感觉。
在主题曲《接下来是什么》中，白安唱到：“给我一些时候，让我好好揣摩，别急着要往前走。”对于女歌手来说，出名要趁早，趁着身材最好、皮肤最好的光景，好好听公司的话往前走便是，可她却一脸皱巴巴地说：“对未来其实我也极度缺乏想像力。”《就当做明天还很遥远》中，她再次泄了自己的底气，“我知道我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切”，“难道你都不会累”，“别在继续望着我的脸”，“如果我还没感到疲惫，你也别急着道歉”，这些负能量根本不是一个青春偶像该传递的呀！另一首《换房子》里，白安甚至言辞闪烁地透露：“我该不该离开，带着潇洒说goodbye；我该不该走开，怎么做才能符合你的期待？”《半调子人生》里，她除了感慨时间飞逝，而世事变化无常不可揣摩外，在口白部分，还怒吼一句：我真的受够了！综上所述，若有好事者把只言片语统统揪出来，再望文生义地编织一个白安对大哥不满、对唱片公司不满的腹黑故事，读起来也应该颇有煽动力。
可这样的白安却让我激赏不已。和第一张专辑相比较，《麦田捕手》是白安在主流市场的第一次亮相，它展现了白安独特的嗓音和咬字，以及她令人耳目一新的词曲创作才华，还有她那一手玩转合成器的本领，但白安身为一个Singer-Songwriter的内核显然还不够突出，专辑中虽然是带着一股小女生敢想敢做敢爱敢恨的劲头，可放眼四周，同年龄段的创作女生哪个不是打着“小女生大世界”的旗帜呢？因此，《麦田捕手》更像是一张习作（一张完成度很高的习作），是白安的Showcase，《接下来是什么》才算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个人专辑。白安的冷感、自持与谦卑，和这个年龄段并不匹配的一日三省吾身，都在她自我嘲讽的“What's next”找到出口。
因为《接下来是什么》本身的“反高潮”属性，使得它并不讨好乐迷，至少并非是用简单直接的方式立即与乐迷拉近距离。许多在《麦田捕手》中被白安惊艳到的人表示，新专辑并没有那样抓人，旋律性上不够突出，也没有《我只想在乎我在乎的》这样直来直往的单曲。这其实是听者的错觉，相反，新专辑中的旋律性、乃至扩大到音乐性不仅是白安个人的新高，更是2014年已过去的三个季度里华语乐坛首屈一指的作品。问题是在于这张专辑的野心太大，大到超越了华语主流乐坛听众的习惯。如第一主打《接下来是什么》，你除了能听到白安充满跳跃性的嗓音外，小提琴也是当仁不让的第二主角，它不断地和白安唱和着，这样拟人化的编曲让人不禁想给李剑青点赞。实际上，这首歌的编曲还有另一位来自纽约布鲁克林的音乐家Archie Pelago，他融合了爵士乐的House舞曲风格有着优雅的欧陆色彩，却也不失灵动，有兴趣的乐迷不妨找来他去年的《Sly Gazabo E.P.》或今年的《Grenier Meets Archie Pelago》听听看，他和李剑青联手打造的《安慰》也是这张专辑中最让我心动的一曲，副歌时候由小提琴领衔，与大提琴、萨克斯风、马林巴琴、电颤琴的缠绵悱恻，营造出欧陆室内乐的怡然自得感。而白安淡然唱出“让爱你已成为我其实伪善的慈悲”，也是名副其实的“看我用音乐解围，明亮干脆，决绝却唯美”。和主流乐坛已用到泛滥的弦乐相比，李剑青的古典和Archie Pelago的爵士金风玉露一相逢，那种“明亮干脆”的色彩，带着40°的温存，着实让人大呼过瘾。
除了上一张专辑的制作人李剑青外，本次大哥亲自下厨，连同Mac Chew，这位被称作“和李宗盛并肩而行的男人”一起，为白安打造出独一无二的声场。Mac Chew所炮制的歌曲均展现了他独到的音色控制本领，如《对与错》电音与长号和小号的搭配，让人听出耳油。第二主打《若你真的有想过》中，Mac Chew的电子氛围铺排如教科书一般诠释ambient electronic的真谛，并做出了宛如Thom Yorker新专辑的即视感。整首歌的Flow让人想起他曾经的代表作莫文蔚《十二楼》，可现在的键盘已不需要通过一连串布鲁斯音阶炫技，间奏里Mac那几下四两拨千斤的弹奏和白安不断的拷问堪称绝配。Mac所主理的另一首《寻找精灵》是我在这张专辑中的Top 3，在大哥《既然青春留不住》巡回演唱会中完成，白安自言《寻找精灵》是对大哥《生命中的精灵》的致敬，除了Mac的妙手外，白安编写并演唱的和声也是一大亮点，层层叠叠的声音叠加上去，幻象蔚然而生。可以想象，大哥在巡回之际，白安每场为了演唱《爱的代价》和另一首自己的作品，需要认认真真地化妆，为台上的10分钟，连同候场，必须在台下呆上5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在后台时，白安在想些什么呢？她会羡慕大哥今时今日的成就吗？她会寻思，自己需要怎么做，才能在十年、二十年后，把自己的歌写入他人的青春里？于是，白安这样唱：
尝你尝过的悲伤；
爱你爱过的信仰；
是否就此能体会；
你依赖的那道墙。
究竟大哥的“墙”白安最终是否能够体会，我们同样不得而知。没关系，带着迷茫和问题上路吧，也许时间会有答案，也许时间不给答案，管它呢。白安的音乐实验还在继续，马林巴琴、电颤琴这样只会出现在龚琳娜或其他爵士唱片中的乐器成为了《就当明天还能遥远》的点睛之笔，它们和长出鲜花的鼓点一起为白安编制了一道中欧色彩鲜明的外衣。《换房子》当属专辑中最室内乐的一首，白安“呀呀呀”的和声也让再一次让我想到《十二楼》，当然白安的对Shuffle和Swing的理解要青出于蓝太多。
因为咬字，白安广为诟病，反倒让人忽视了她的声音表现力。实际上，在新专辑中，白安的唱法有了很大的提升。在《寻找精灵》中，我第一次听到了她的性感——并非是丰乳肥臀才叫做性感，听白安唱“爱你爱过的信仰”时，仿佛看到她摇曳的身影，也是无比的性感；在《安慰》中，她对旧日简单纯粹的留恋，对必须迈开的脚步的复杂情愫，在她充满表情的声音里显露无疑，尤其是“那么虚伪”“那么迂回”中，可谓是直接把听者的心用手术刀划开，塞入左心室里。
说了这么多白安的好和《接下来是什么》的神，可为何这张唱片迄今并没有产生轰动性的普遍关注（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在企宣会上的指定术语：撬动性影响）？作为一个唱片企划、企宣，这个问题其实很普通，音乐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和它的品质其实并不成正比，每一个人音乐从业者都必须正视这一事实。可这又绝不能成为唱片公司消极的借口。白安的最大问题其实在于：怎样把她的乐迷找出来？白安本身的Ambient Electronic曲风，以及她“反高潮”性格，还有李宗盛、Mac Chew、李剑青等人音乐上拳拳野心，让白安的音乐远远脱离她所属的年龄层。惯听室内乐、爵士乐的中产阶级并不会轻易地尝试主流乐坛20岁出头女生的音乐，而Teenage对电音的了解大多停留在雷帝、水果姐、打雷姐等欧美快时尚工业产物。这样一来，《接下来是什么》中电气化与真乐器的结合、李宗盛的圆滑与白安的清新之碰撞、爵士乐丰富的层次、室内乐明亮的色彩，这些元素精彩的融合和冲撞，以及完全超越华语流行音乐框架的格局，到底是要让哪些乐迷来感受呢？目前相信音乐的做法，一是让大家关注该唱片的主题，用“活着有千百种方式，我为什么一定要符合那一百零一种”、“时间永远只会把我们往前推，然后我们只能带着过去继续往前走”，诸如此类的《后会无期》式的金句，凸显白安身为创作歌手在世界观上的与众不同；另一方面，唱片公司用色彩取代了那些无聊的专业术语（即你在本文中所读到的那些绝大部分看不懂的话），用本该出现在涉谷的粉红来为白安那40°的音乐定调（这看起来也是一个黑色幽默）。思前想后，这也是一个最稳妥的方式。在上一张专辑中，白安凭借“画一只鸡”获得了大众的关注，唱片公司在其中的参与程度有多少不必深究，推波助澜肯定是躲不过的，这一做法确实为白安在短时间聚集了一群看客，但也造成了看客们在第二张专辑时搬着小板凳，看新专辑又造出什么流行词出来——这么一群人，你无法期待他们成为白安的核心粉丝，他们也绝不会拿着专辑的制作名单反复听个十来遍（像我这样的白痴）。
这让我忽然想起林强。在《向前走》意外地让林强成为“当代台湾青年象徽”后，“接下来是什么”是所有人都在问林强的问题，包括倪重华，包括张培仁，包括乐迷，当然也包括林强自己。可林强却在第二张专辑时交出了《娱乐世界》，即使现在听来，都堪称一张前卫的专辑。在文青聚集的豆瓣网，这张专辑只有150人标注“听过”；在虾米网，试听量还没有超过2万。这么一张专辑，当年可是让所有人都傻了眼，我们都在期待林强继续带领台湾青年向前走啊，这……这是什么？回忆起无从下手的尴尬情景，张培仁在倪重华《铿锵真言》一书中感慨道：“我从《娱乐世界》里学到很多，对一个有风格的创作者，遇到没风格的媒体，你如何传递音乐本身的讯息，而不是进入媒体成为一个插科打诨的人。”Landy的这句话让我唏嘘相见恨晚，它也成了我日后在做唱片、做音乐的圣经。距离《娱乐世界》发行刚好20年，我也相信，身为圣经出版人的李宗盛家族比我更有办法、更有智慧让白安避免成为一个插科打诨的人，李氏家族有了更多和低俗世界斡旋的本领，喂小朋友们吃糖丸的把戏。正如李宗盛和白安合写的《安慰》中那句：让我用音乐解围，存心吊诡，直到你后悔。
让那些错过白安的人后悔去吧。
（http://ent.qq.com/a/20141009/032101.htm）
这是一个万能钥匙式的问题。
当我刚踏入媒体圈的时候，每每有歌手来访，甭管是带着新专辑还是巡回演唱会而来，结束访谈之前，必然捎上这个问题：接下来是什么？而当我开始成为受访对象，揣着自己的新书满世界跑时，当我听到“接下来是什么”时，我便知道这是收队回家的信号。想必这也是白安在为处女专辑做通告时被问到最多的问题，于是，乐坛二年级生的她把第二张专辑命名为：《接下来是什么》（What's next）
从Street Voice上的万千宠爱，到李宗盛宣布名花有主，再是《是什么让我遇见这样的你》凭借空耳爆红，白安身上所肩负的期待，让人忘了她其实不过是20出头的小女生。面对“第二张困难症”，即传说中的“新秀墙”时，她抛出了这么一个主题，像是黑色幽默一般，也可以理解为反高潮。当朋友聚会时，进入真心话大冒险环节，你忽然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出一本《通向蜘蛛巢的小径》，开始埋头苦读——这是最初听《接下来是什么》的感觉。
在主题曲《接下来是什么》中，白安唱到：“给我一些时候，让我好好揣摩，别急着要往前走。”对于女歌手来说，出名要趁早，趁着身材最好、皮肤最好的光景，好好听公司的话往前走便是，可她却一脸皱巴巴地说：“对未来其实我也极度缺乏想像力。”《就当做明天还很遥远》中，她再次泄了自己的底气，“我知道我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切”，“难道你都不会累”，“别在继续望着我的脸”，“如果我还没感到疲惫，你也别急着道歉”，这些负能量根本不是一个青春偶像该传递的呀！另一首《换房子》里，白安甚至言辞闪烁地透露：“我该不该离开，带着潇洒说goodbye；我该不该走开，怎么做才能符合你的期待？”《半调子人生》里，她除了感慨时间飞逝，而世事变化无常不可揣摩外，在口白部分，还怒吼一句：我真的受够了！综上所述，若有好事者把只言片语统统揪出来，再望文生义地编织一个白安对大哥不满、对唱片公司不满的腹黑故事，读起来也应该颇有煽动力。
可这样的白安却让我激赏不已。和第一张专辑相比较，《麦田捕手》是白安在主流市场的第一次亮相，它展现了白安独特的嗓音和咬字，以及她令人耳目一新的词曲创作才华，还有她那一手玩转合成器的本领，但白安身为一个Singer-Songwriter的内核显然还不够突出，专辑中虽然是带着一股小女生敢想敢做敢爱敢恨的劲头，可放眼四周，同年龄段的创作女生哪个不是打着“小女生大世界”的旗帜呢？因此，《麦田捕手》更像是一张习作（一张完成度很高的习作），是白安的Showcase，《接下来是什么》才算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个人专辑。白安的冷感、自持与谦卑，和这个年龄段并不匹配的一日三省吾身，都在她自我嘲讽的“What's next”找到出口。
因为《接下来是什么》本身的“反高潮”属性，使得它并不讨好乐迷，至少并非是用简单直接的方式立即与乐迷拉近距离。许多在《麦田捕手》中被白安惊艳到的人表示，新专辑并没有那样抓人，旋律性上不够突出，也没有《我只想在乎我在乎的》这样直来直往的单曲。这其实是听者的错觉，相反，新专辑中的旋律性、乃至扩大到音乐性不仅是白安个人的新高，更是2014年已过去的三个季度里华语乐坛首屈一指的作品。问题是在于这张专辑的野心太大，大到超越了华语主流乐坛听众的习惯。如第一主打《接下来是什么》，你除了能听到白安充满跳跃性的嗓音外，小提琴也是当仁不让的第二主角，它不断地和白安唱和着，这样拟人化的编曲让人不禁想给李剑青点赞。实际上，这首歌的编曲还有另一位来自纽约布鲁克林的音乐家Archie Pelago，他融合了爵士乐的House舞曲风格有着优雅的欧陆色彩，却也不失灵动，有兴趣的乐迷不妨找来他去年的《Sly Gazabo E.P.》或今年的《Grenier Meets Archie Pelago》听听看，他和李剑青联手打造的《安慰》也是这张专辑中最让我心动的一曲，副歌时候由小提琴领衔，与大提琴、萨克斯风、马林巴琴、电颤琴的缠绵悱恻，营造出欧陆室内乐的怡然自得感。而白安淡然唱出“让爱你已成为我其实伪善的慈悲”，也是名副其实的“看我用音乐解围，明亮干脆，决绝却唯美”。和主流乐坛已用到泛滥的弦乐相比，李剑青的古典和Archie Pelago的爵士金风玉露一相逢，那种“明亮干脆”的色彩，带着40°的温存，着实让人大呼过瘾。
除了上一张专辑的制作人李剑青外，本次大哥亲自下厨，连同Mac Chew，这位被称作“和李宗盛并肩而行的男人”一起，为白安打造出独一无二的声场。Mac Chew所炮制的歌曲均展现了他独到的音色控制本领，如《对与错》电音与长号和小号的搭配，让人听出耳油。第二主打《若你真的有想过》中，Mac Chew的电子氛围铺排如教科书一般诠释ambient electronic的真谛，并做出了宛如Thom Yorker新专辑的即视感。整首歌的Flow让人想起他曾经的代表作莫文蔚《十二楼》，可现在的键盘已不需要通过一连串布鲁斯音阶炫技，间奏里Mac那几下四两拨千斤的弹奏和白安不断的拷问堪称绝配。Mac所主理的另一首《寻找精灵》是我在这张专辑中的Top 3，在大哥《既然青春留不住》巡回演唱会中完成，白安自言《寻找精灵》是对大哥《生命中的精灵》的致敬，除了Mac的妙手外，白安编写并演唱的和声也是一大亮点，层层叠叠的声音叠加上去，幻象蔚然而生。可以想象，大哥在巡回之际，白安每场为了演唱《爱的代价》和另一首自己的作品，需要认认真真地化妆，为台上的10分钟，连同候场，必须在台下呆上5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在后台时，白安在想些什么呢？她会羡慕大哥今时今日的成就吗？她会寻思，自己需要怎么做，才能在十年、二十年后，把自己的歌写入他人的青春里？于是，白安这样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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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就此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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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大哥的“墙”白安最终是否能够体会，我们同样不得而知。没关系，带着迷茫和问题上路吧，也许时间会有答案，也许时间不给答案，管它呢。白安的音乐实验还在继续，马林巴琴、电颤琴这样只会出现在龚琳娜或其他爵士唱片中的乐器成为了《就当明天还能遥远》的点睛之笔，它们和长出鲜花的鼓点一起为白安编制了一道中欧色彩鲜明的外衣。《换房子》当属专辑中最室内乐的一首，白安“呀呀呀”的和声也让再一次让我想到《十二楼》，当然白安的对Shuffle和Swing的理解要青出于蓝太多。
因为咬字，白安广为诟病，反倒让人忽视了她的声音表现力。实际上，在新专辑中，白安的唱法有了很大的提升。在《寻找精灵》中，我第一次听到了她的性感——并非是丰乳肥臀才叫做性感，听白安唱“爱你爱过的信仰”时，仿佛看到她摇曳的身影，也是无比的性感；在《安慰》中，她对旧日简单纯粹的留恋，对必须迈开的脚步的复杂情愫，在她充满表情的声音里显露无疑，尤其是“那么虚伪”“那么迂回”中，可谓是直接把听者的心用手术刀划开，塞入左心室里。
说了这么多白安的好和《接下来是什么》的神，可为何这张唱片迄今并没有产生轰动性的普遍关注（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在企宣会上的指定术语：撬动性影响）？作为一个唱片企划、企宣，这个问题其实很普通，音乐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和它的品质其实并不成正比，每一个人音乐从业者都必须正视这一事实。可这又绝不能成为唱片公司消极的借口。白安的最大问题其实在于：怎样把她的乐迷找出来？白安本身的Ambient Electronic曲风，以及她“反高潮”性格，还有李宗盛、Mac Chew、李剑青等人音乐上拳拳野心，让白安的音乐远远脱离她所属的年龄层。惯听室内乐、爵士乐的中产阶级并不会轻易地尝试主流乐坛20岁出头女生的音乐，而Teenage对电音的了解大多停留在雷帝、水果姐、打雷姐等欧美快时尚工业产物。这样一来，《接下来是什么》中电气化与真乐器的结合、李宗盛的圆滑与白安的清新之碰撞、爵士乐丰富的层次、室内乐明亮的色彩，这些元素精彩的融合和冲撞，以及完全超越华语流行音乐框架的格局，到底是要让哪些乐迷来感受呢？目前相信音乐的做法，一是让大家关注该唱片的主题，用“活着有千百种方式，我为什么一定要符合那一百零一种”、“时间永远只会把我们往前推，然后我们只能带着过去继续往前走”，诸如此类的《后会无期》式的金句，凸显白安身为创作歌手在世界观上的与众不同；另一方面，唱片公司用色彩取代了那些无聊的专业术语（即你在本文中所读到的那些绝大部分看不懂的话），用本该出现在涉谷的粉红来为白安那40°的音乐定调（这看起来也是一个黑色幽默）。思前想后，这也是一个最稳妥的方式。在上一张专辑中，白安凭借“画一只鸡”获得了大众的关注，唱片公司在其中的参与程度有多少不必深究，推波助澜肯定是躲不过的，这一做法确实为白安在短时间聚集了一群看客，但也造成了看客们在第二张专辑时搬着小板凳，看新专辑又造出什么流行词出来——这么一群人，你无法期待他们成为白安的核心粉丝，他们也绝不会拿着专辑的制作名单反复听个十来遍（像我这样的白痴）。
这让我忽然想起林强。在《向前走》意外地让林强成为“当代台湾青年象徽”后，“接下来是什么”是所有人都在问林强的问题，包括倪重华，包括张培仁，包括乐迷，当然也包括林强自己。可林强却在第二张专辑时交出了《娱乐世界》，即使现在听来，都堪称一张前卫的专辑。在文青聚集的豆瓣网，这张专辑只有150人标注“听过”；在虾米网，试听量还没有超过2万。这么一张专辑，当年可是让所有人都傻了眼，我们都在期待林强继续带领台湾青年向前走啊，这……这是什么？回忆起无从下手的尴尬情景，张培仁在倪重华《铿锵真言》一书中感慨道：“我从《娱乐世界》里学到很多，对一个有风格的创作者，遇到没风格的媒体，你如何传递音乐本身的讯息，而不是进入媒体成为一个插科打诨的人。”Landy的这句话让我唏嘘相见恨晚，它也成了我日后在做唱片、做音乐的圣经。距离《娱乐世界》发行刚好20年，我也相信，身为圣经出版人的李宗盛家族比我更有办法、更有智慧让白安避免成为一个插科打诨的人，李氏家族有了更多和低俗世界斡旋的本领，喂小朋友们吃糖丸的把戏。正如李宗盛和白安合写的《安慰》中那句：让我用音乐解围，存心吊诡，直到你后悔。
让那些错过白安的人后悔去吧。
（http://ent.qq.com/a/20141009/032101.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