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缺和碧池的故事（现场HC文）

这个弯弯绕的故事围绕着两姐妹展开：姐姐斯达蒂拉（傻缺）和妹妹阿尔杰内（碧池），阿尔杰内看上了姐姐的两样东西：父亲留下的王位和达里奥的追求。两姐妹都是女低音声部。为了给故事加点佐料，又增加了两个王位和王夫的上岗竞聘者：欧朗特（这人和前妻还没扯清关系，前妻阿林达千里追夫的跟了来）和阿尔帕葛，这两人都是霸气十足的裤角次女高声部。然后，还有一个男中音饰演的对斯达蒂拉害单相思的音乐老师，以及一个次女高女仆佛罗拉，唯恐天下不乱的在这几个人中间穿针引线。

现在请对卡斯名单跪拜吧：公主们是Sara Mingardo（斯达蒂拉）和Delphine Galou（阿尔杰内），这两人同台献艺啊，女低控的天堂降临！要是达里奥也写成女低，并由久未露面的Marijana Mijanovic来唱，我可以当场晕死了。

说真的，我只要说一句就够了，Galou和Mingardo，有没有？！

但是呐，本来宣布由CT来唱你也蛮好奇想见识一下他的，结果上台的是个次女高，你会不会不满意呢？原定由Franco Fagioli（我也想听听他的现场）唱的欧朗特，由Lucia Cirillo顶上了。反正我一点也没有不满意。歌手名单还包括Sofia Soloviy（阿尔帕葛），Giuseppina Bridelli （佛罗拉），Riccardo Novaro （尼钦诺，音乐老师）和Anders Dahlin（达里奥），由Ottavio Dantone指挥拜占庭学院古乐团。

我也不怕被说肤浅了，今晚的演出始于Delphine Galou的背，和肩膀。在散发着黑色光泽的，无袖和几乎无背的晚装衬托下，它们分外夺目。那件晚装不是没有吊带，它有两条扰乱视线的吊带，所以不完全算露背装。鹤立鸡群的Galou走上舞台的一刹那，全场立马静默了，观众们的集体思维多半是“她是不是在唱歌之外还练攀岩呀？”这个问题在当晚Galou演唱间歇悄悄转身喝水时，和她健硕的背一起，无数次再现在我脑里。

很多人会说，音乐会版只用听不用看，他们大错特错。

接下来，身穿一袭黑色长裙外加透明披肩的Mingardo上场，她戴着黑框眼镜，散发着霸气仿佛在说“亲们，这是我的主场，现在我们来见识一下什么是音乐”。如果单凭十年前的唱片封面或者是音乐会的小册子（很薄的几页纸，没有脚本！）上的照片，我几乎认不出她，听她的声音，我一直把她想象得比较高大，不过，身高不是问题，她真是精彩绝伦。

此剧以两个女低的二重唱开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妙的歌剧开场 （《玫瑰骑士》紧随其后排名第二）。

Galou一开口，全场不知有多少人下巴都被惊艳掉了，应该的。她的声音让人想起Mijanovic：音色暗，轻巧，灵活, 又比Mijanovic的更平滑圆润，并且有高超的戏剧处理能力，总之一句话，可以跪拜。

另外，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感受到Mingardo音色的温暖，直到昨晚听她和Galou同台演唱。我必须一提的是，意大利歌手的现场演唱，尤其是Mingardo，是他们对歌词的把握。来自威尼斯本土的Mingardo把一个个纸上的字唱活了，她把它们变成了三维立体的，把听众也一起带进剧情中去。

让人脚趾一紧的第一个低音必须是出自Mingardo的（咏叹调的名字我是靠猜的，小册子上没写全，也没有翻译）《In petto ho certo affanno》（1），我们也是，Mingardo女士，我们也是啊。
 
要是剧里的打情骂俏小旦都是次女高，你可以肯定，你选对歌剧了。Despina范的佛罗拉（Giuseppina Bridelli）对爱情的小窍门摸的门清，而且还好为人师。Bridelli人虽年轻演唱却很有说服力，她的声音丰满有力，音质轻盈、悦耳，花腔流畅，中音区尤其好。

然后，两位裤角次女高上场了（早告诉你这剧我选对了！），她俩要使尽浑身解数赢得斯达蒂拉的芳心。

Sofia Soloviy在名单上被标记为女高音，但阿尔帕葛的音域是低一些的，我们可以忽略小册上的写法（回头我上油管再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女高）。她的音色较暗，有金属光泽，不过她有传说中的大号声音需要的开声时间，从开唱到火力全开有一丁点滞后。Soloviy虽然不是那种典型的“早期音乐嗓”，但很适合她的角色，硬要吹毛求疵一下的话，在怒气冲天的时候比黯然心碎的时候表现得更好。

在她身边是看起来同样年轻的Lucia Cirillo，她演唱的欧朗特突出了他的浮夸，相比之下，她的声音更抒情，带有少年的特点，让人想起Marie-Claude Chappuis的高音部分。Cirillo的中低音也表现得不错，丰富的戏剧处理很容易就弥补了音量上——和Soloviy相比——的不足。Cirillo展现了旋律均衡的乐句和圆滑的花腔，尤其是在高音区。

两位歌手都穿着高跟鞋，飘逸的礼服裤，以及——这是跟Galou的风吗——紧身小上装，无袖无吊带露背那种。Cirillo穿黑，Soloviy穿白。我要特别点赞一下Soloviy的软质外套，在她唱第一支咏叹调时，从肩上慢慢滑了下来。唱第二支又滑了。唱第三支又滑了。

两位次女高裤角剑拔弩张，就要声音交战的时候，男高音出现了。

你心中暗问“这剧敢不敢更gay一点”时，孤独的女高音从天而降，怒追次女高一号（也即Cirillo的欧朗特）。意大利巴洛克熟手唱匠Roberta Mameli今晚可以拿下“凭小册照片最难辨认奖”（这玩意是谁负责印的啊？），长长的深色直发突然变成短短的棕色小卷卷还带挑染。不管头发怎么变，Mameli那明亮的，柔韧灵活的高音花腔依然没变，就像她魅力和感染力兼备的吐词造句一样，她拉出长音时，那别具一格的颤音也依然照旧。

一心盘算着和某女低结婚的欧朗特，断然拒绝了阿林达的再次示好。下次你要是想和人分手，试试象Cirillo这样来一首斩钉截铁的《Lasciami, lasciami in pace》（2）。说到某女低，接下来Mingardo就来了一首《Godi pur de’ tuoi diletti》，尽显这支咏叹调的柔美、流畅（下一首《L’occhio, il labbro, il seno, il core》也是这样）。这种坎佐纳曲式是典型的威尼斯戏剧手法，由Mingardo演绎来比Galou合适多了。相比之下，Galou有时咬字太重，也没太多机会展现她的音域和戏剧能力。当晚Galou演出得最卖力，时而情不自禁双手挥舞，时而给人青睐或怒目，不禁让人希望她能在表演方面有多一些空间。

正当我想到这儿，Galou的阿尔杰内也决定现在是时候出手争夺达里奥了。作为第一幕的压轴，她动听的唱出那一首腹黑的、色彩丰富的《Affetti del mio cor》，小提琴独奏为伴奏。第二幕在类似气氛中开场，阿尔杰内着手实施计划，她想让达里奥相信斯达蒂拉对他没兴趣。她答应达里奥，她会帮他传递情书给她姐，但为了掩人耳目，情书封面不准写名字。蠢哭了的达里奥不知该写啥，这就给了我们一个难得的机会，听Galou的阿尔杰内一字一句的口述了一封情书，她的真心爱慕随时穿帮，他却懵懂不知。当Galou激情荡漾的念出“你是我的亲爱，我的心，我的命…”时，我觉得音乐厅的温度突然升高了几度，我肯定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说到这儿我要暂停一下女低/次女高花痴，提一提这位男高音咏叹调。Anders Dahlin的声音听来足够灵活，但在第一幕里显得有点小声，这首咏叹调惊艳到我了，声音的温度和表现力都进入了状态。他的声音比较轻，很清澈，如果要贴标签的话，我会把他划分到Lehtipuu那一类。他不算大声，但声音很集中，非常灵活——他能用极快的速度唱出长句，在结尾时仍保持清晰、漂亮的高音。

看来阿尔杰内也被惊艳了，她对达里奥芳心暗许，回赠了一首咏叹调，引来了全场首次按捺不住的掌声（开演前我们被告知，今晚的演出要做唱片录音，不准拍手）。我希望我知道那首咏叹调的名字，应该是“in mezzo al mar”，“fermo scoglio”（3）什么的，这支歌在沮丧、挫折和热恋之间往复摆荡，这给了Galou一个机会，把它唱得扣人心弦，各种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

另一边厢，斯达蒂拉以为达里奥的情书是写给阿尔杰内的（听了上一个咏叹调，谁都会这样以为）。以一声义愤填膺的“Dunque…”开头，来了一段长长的伴奏宣叙调，直指同出维瓦尔第手笔的《疯狂的奥兰多》。在这一段，Mingardo凸显了愤怒和痛苦。我们观众也被推入了痛苦的境地，艰难的抉择是，在演出结束时，该把花扔给哪位女低？

下一曲是女仆送上的《Lo spietato e crudo amore》，器乐伴奏中加入了两支圆号，听到这个，你就知道这肯定是威尼斯剧了。她是次女高，更是锦上添花，不，是添巧克力酱。

斯达蒂拉的三位追求者，男高音和两位裤角次女高，现在达成了协议，联手来了一支三重唱，让你开始怀疑“我这是穿越到《女人皆如是》里去了吗？”，然后，当两位次女高三次玩起连音，你就无视男高了 “不对，这不是巴洛克版的《拉克美》么！我们要到河边采花去了吧？”（4）

事到如今，斯达蒂拉已经答应嫁给达里奥了，可欧朗特又跑来了，唱了一首苦情的《Non me lusinga》（他还害着“女高/女低左右为难症”，我把这叫“屋大维病”），于是斯达蒂拉也同意嫁给他了。然后阿尔帕葛也来了，坚定不移的宣布“Quello son’io che ne spada, ne core”（5），面对此情此曲此霸气，你只有说“好吧”，所以，Mingardo也答应嫁给他了。

用大家熟悉的基友语言解读一下，就是“天下掉下女低和次女糕，哈利路亚！”

观看Mingardo演唱哪怕是最简单的句子，也是赏心乐事。看她带着微笑，揣摩着角色的小心思。要是把这拍摄下来，可以用做如何用眼神表现感情的声乐教学片了，她绝对是此中高手。

然后Mameli又冲上了舞台，她演的阿林达想再次叫回欧朗特，她拿出了愤怒的中音区。阿林达说出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曾想对这个或那个次女高说的话：“你回来，到床上来，到宝座上来！”注意，她先说的床，然后才是宝座（因为阿林达是一位公主，有王位的）。从Mameli的造句听来，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有一首以两支笛子独奏伴奏的咏叹调，她一如既往的把那些炫丽的花腔唱得饱含热情。

Galou的阿尔杰内继续相思着达里奥，这就像Jane Rizzoli相思着Casey，一句话：浪费！

既然双笛子伴奏效果这么好，Mingardo也来了一首（好象叫做Se palpita in sen）。见斯达蒂拉答对每个求婚者都说yes，达里奥有些恼了，尼钦诺对他解释说，斯达蒂拉是个傻缺，但达里奥不信。我也不信，因为很明显，斯达蒂拉不是傻缺，只不过听力和眼力都不错而已，面对这些竞争者，我们也很难抉择啊（可惜她妹妹在选择之外）。

Riccardo Novaro演唱的尼钦诺有一支绝对的压轴好歌，由巴松独奏伴奏。无论是人声还是器乐，今晚都是一场低音大秀。之前还有一支Mingardo的咏叹调，由低音古提琴独奏伴奏，听得人心醉神迷。

第三幕也即最后一幕，以小号伴奏的两位次女高的二重唱开场，他们俩谁都不愿放弃斯达蒂拉。阿尔杰内对斯达蒂拉的态度完全变成《假扮园丁的姑娘》里的阿尔敏达（6），把她扫地出门，赶进了林间。斯达蒂拉却一副很喜欢原野山林的样子，来了一首优美的咏叹调，小提琴伴奏，还有哨笛！这咏叹调在B段满怀爱意的描绘了“amorosi l’augelletti”（7）。

与此同时，宫中的阿尔杰内果断决定放弃男高音，把目光投向裤角王子欧朗特了，但有一个条件，要和女高音前女友断绝关系先。

真的，这真不是我瞎编的。

此提议引出了Mameli 的阿林达和Galou 的阿尔杰内的对唱，在那支令人眼花缭乱的“Se speri di baciar”（8）中，两人一争高下（阿尔杰内是蔑视和嘲笑），我只能说要、要、要啊。

欧朗特以唐•璜的姿态，唱着宛转顺滑的乐句，回到了阿林达身边，阿林达也就既往不咎了（这招真管用啊，Mameli 把回应的咏叹调Amorosa la mia speme也唱得给人惊喜！）要我是阿林达，Cirillo柔顺的肩膀是给回心转意加分的项目。Cirillo和Galou一样，唱歌时动用全身，站姿、膝和髋的动作都全情投入。这可以开个声乐课了，或者就算是俺肤浅的赏心悦目课也行。

在树林里，仿佛也喜爱山林景色的达里奥最终原谅了斯达蒂拉，这就带出了一支男高音和女低音的情歌二重唱，有趣之处在于，两人的音域几乎没有差别的，结尾的音符甚至是一样的。

回头再看宫中，阿尔杰内也没闲着。她把阿尔帕葛和阿林达关进了监狱（好象欧朗特完不成杀人任务），宣布斯达蒂拉已死，自己坐上了王位。对女低音来说搞掂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不幸的是，达里奥又回来了，后面跟着斯达蒂拉，把一切又全都打回原形了——放出了阿林达和阿尔帕葛，他和斯达蒂拉一块儿坐回了王位，把阿尔杰内关进了监狱。欧朗特做了如果我们是玫瑰骑士都会做的事，回到了前女友身边。前女友接受了他，不过我觉得，结婚后肯定是她强势。

然后就是大团圆happy end，Galou唱了当晚最具戏剧性的咏叹调《Ferri，ceppi，sangue，morte》（请自行想象《伊多门纽》里Elettra那支“D’Oreste, d’Aiace”），把舞台点燃了。技术上，她有令人赞叹的速度和呼吸控制，戏剧表现上，她的演绎感染力超群，征服了观众。最后观众们全然不顾录音的安排，纷纷起立鼓掌。

现在还没有这个录音何时会发售的消息，但我会留心关注的。说了这么多关于歌手，也提到了独奏乐器，我真的应该说说今晚的低音通奏和乐团。实际上，演奏中强弱力度的精心安排，是今晚歌手的演唱如此出彩的原因。我既没觉得乐团盖住了歌手，也没感觉独奏者要刻意低调，让位给歌手。当晚的演奏是一个共同参与的，浑然一体的有机组合。Dantone指挥并担任大键琴师，负责宣叙调的伴奏。歌手们基本不需要提示，大多数乐句，包括那些复杂的渐缓曲，都来得那么自然服帖，仿佛出自同一身躯。在奏出序曲时就感觉到了，当时我想“我能听到雨滴滴下，甚至能听出它滴到了哪里”——是的，乐团的演奏就是这样的透明，这样的生动。

那晚的《达里奥加冕记》何止女低音之夜那么简单；然而，它又确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女低音之夜。

Anik LaChev 写于2013年9月15日

http://aniklachev.wordpress.com/2013/09/15/the-ditz-and-the-bitch-vivaldi-candy-store-at-musikfest-bre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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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
（1）大意：我呼吸困难
（2）大意：放开我，让我清净一下
（3）这支咏叹调是 Fermo scoglio in mezzo al mare
（4）指19世纪法国歌剧《拉克美》里的女声二重唱《花之二重唱》
（5）查脚本，此句完整为“Arpago io son, quello son’io, che ne spada, ne cuore, risparmio del tuo impero a la defesa”，大意：我是阿尔帕葛，愿以我的剑我的心，保卫您的疆土
（6）在莫扎特早期歌剧《假扮园丁的姑娘》中，贵族小姐阿尔敏达把情敌设计赶到野兽出没的森林里。
（7）大意：爱的小小鸟
（8）大意：假如你想要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