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
（一）
满街脚步，突然静了；
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
车窗很干净，凝满雾气，模糊掠过的街景，那道路旁嶙峋刺耳的顽石，被滤成起伏蜿蜒而又流畅的声线。我将脸凑前去，鼻尖似是成功地从车厢内熟悉而枯燥的暖气中突围出来，在刚渗过玻璃窗的异国的寒气中畅游嬉戏。合上双眼，似也看得见一呼一吸间气息在车窗上晕染出的一深一浅的灰白；倚在窗上，似也听得到轮胎在粗糙而平直的路面上连续不断且持久不息的起落扬起星星点点的砂石；伸出手去触探那车窗，沁心晶莹的清寒湿润之感觉直贯手臂而透身心，再睁开眼向外瞥去，在我与依旧翻飞的街景之间，似是，渐渐地，有位着暗灰色呢料风衣，戴棉毛而胡渣之中叼着烟斗的画者在缭绕中用白色铅笔，在这空空荡荡的空气中一笔又一笔地留下不逝的线条。
白色精灵路过窗前，挥着手与我道别，多想一一回复，惟见一片雪花靠了近来，正巧粘在玻璃窗为，我指尖的对面；似也能细数，那幻化多彩的六边形雪片收缩融化汇成水珠将坠未坠的每一步细节，那映着天空幽蓝的亮白化为闪着黑灰金属光泽的透明的每一帧画面。
车窗里反映的虚像，似是飘雪中的我俩，杨千嬅的歌声飘飘荡荡，自岐阜北上的途中，看见你的这一刻，多么想将一切定格，让那雪花轻轻留在你轻轻的睫毛上，映着漫天雪白，你浑然一体地在我身边，拥抱的距离内，看你眼中的晶莹灿烂那般真切。
（二）
这一刻，我只需要一罐热茶吧。
那味道，似是什么都不紧要。
落地窗上斑驳而稀疏的雾气早已被滑落的雨泪划开，被割裂得支离破碎，在寒雨中亮橘色的遥远街灯下暴露无遗。在南国的最冷一天，冬雨似已凝固在空气中，浑浊的雨滴定格成蒙了尘的冰晶，任夜里风吹而直直悬空伫立，如你射下了天幕上的水晶吊灯，再用咒语将闪透出寒光的碎片定在我咽喉之前，动脉侧边。哪敢发出一丝轻语细言？
菊普的奥妙，在于她能让你为甜而尝苦，因苦而感甜；甜中牢记苦，苦时不忘甜。震颤的手，抖震出了你的面容依稀；呵一口气，盖不过萦绕杯口的千百结。浓重的茶，我却一望便穿；杯底的渣，旋转如永不停歇，屋内轻柔的女声随暖气升腾，等到夜深，等到茶凉，等花开到茶靡，数不清一首歌已绕了几转。甜已成酸，苦已成涩，泯下一口，抚那壶身苦笑，你我皆是一腔的热，无奈时间浇凉了一切。此刻收到讯息，反倒可再续一杯，就一杯，一杯便走。
那蒸汽萦缭，未送及嘴前便已糊住双眼；那清茶烫口，但总也不致使我一如在那等你的漫长时光里般淤塞而阻滞罢。
只觉口腔内一阵热辣，起身，亦是维港夜色迷人。
（三）
唱片店内传来异国民谣，
那种快乐突然被我需要。
不亲切，至少不似想你般奥妙，
情和调，随着怀缅变得萧条。
入夜的铜锣湾，灯火确是稀疏不少。假装脚步轻快，搓搓手，呵出的几口水汽，在闪烁的车灯中不见了身影。繁华闹市，灯光普照，逃离这座孤城之时，却是那身后片片点点的清婉歌声，勾住了我跨越城墙的脚。
初霁的秋叶原，阳光四射都不耀眼，温和地，暖融融地，将悠闲逛街的行人烘得再稍稍暖和些。几间店铺内的架子攀缘到行道上，吉他弦在阳光下金光熠熠，坚定地在沉实的琴身上流露出绝美的向往。泛白的视野里泛白的街，泛白的空气中泛白的静，直到身后一个清婉的调，如冰露在炙热的大理石板上跃动，激起余音未了的火花，嘶嘶作响般酣畅淋漓。
同时代广场中的唱片店比起来，任何其余的唱片店都会显得简陋渺小而甚至黯然失色。这间小铺亦然。可那似曾相识的动人旋律兜兜转转，那日语又是那般勾引耳朵，在这空灵寂静的小道上，明知是唱机放出来的乐声，偏偏能看得见金属色的琴弦上，那上下翻飞舞动的蝴蝶。
挤过横七竖八的写满陌生文字的广告牌，循声而去，却是一间不甚起眼的小铺子。而我竟也在乐声中忘记了更大天地的存在，那双终究难抵岁月殇的手，让音乐弥漫方寸天地，让我被这天地浸染；甚至无需费神去捕捉那本就难以捉摸的歌词，也忘掉了那优雅潇洒的手势，闭上眼，耳膜与琴弦同颤，心房与琴腔共振，一切都被舒舒爽爽地润洗着。
黑夜厚实的大手安详地抚在我的肩头，共我一同聆听，试图回忆出什么。吉他的每一次弦震都在大脑深处游荡着，寻找似有若无的共鸣；而那人声，在这幽幽的晚间，却显得那么陌生。肩上的大手打起了节拍，慑不住心神的我反而感受到；黑夜在唱歌，我亦隐隐约约听得到。昏暗之间，似是一句耳语，便叫我忘了一切。
起风了。干爽而温热的风，如你的发梢不经意间抚过我脸颊。是谁在唱歌，是谁在耳语，又是谁扯动我的衣袂？蓦然回首，那人却不在，阳光下泛白的静谧街道却充斥着喧嚣。
（四）
转街过巷，就如滑过浪潮。
听天说地，仍然剩我心跳。
关于你，冥想不了，可免都免掉。
情和欲，留待下个化身燃烧。
驱车横行直闯，闪过白加道旁，寒冷热吻本可留在施勛道上，却只见最尽责的街灯。淩霄閣在旁亦不吸引。聆海声舒旷，望商厦金装，行至山腰而停，落叶拦路。灣仔缩在薄雾后，芬梨道上，静听惟留的依旧涛声。妄辨心声。
清泉潺潺道旁，缓步滑行，穿过雕刻精致的朱红鸟居，双檐如道旁任一棵洒脱的树般凌驾空中。有寺。听闻东瀛的和尚食酒肉而有家室，颇觉新奇，便以为日本寺院会是些欢快的所在。但一级接一级地走上青石台阶，渐渐便去了寻欢作乐的念头，渐渐便生了虚虚实实的心境——渐渐便可听清，心的声音。
冷雾又开始在车窗上刷上薄薄一层水汽了，但似乎，那空调的按钮却忽地那么遥不可及。斜靠在车窗上，勉强辨认得轻雾中放肆乱窜的枝叶的背影，却再勉强也不能在千万闪过脑海的面容中析出你的眉目。清楚地知道你在雾的那边，一身衣物却是同雾一般的颜色，甚至连面纱亦然；没有棱角，亦不见丰润，只是清楚那是你。匆忙摇下车窗，探出头，唯有空寂的黑灰的惨雾，窒息得令人空寂。
（五）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放心吃喝。
凝住呼吸，走下了车，踏在柔软的地面，几如飘浮空中。白川鄉，目之所及，白的天地，身之所感，雪的家乡。连天共地一片白。惟余合掌式木屋几座，本已有几分笨拙，在均匀厚重而浓密的积雪下更显憨态可掬。观着屋外檐下冰挂直指清潭一抹未冻，尝过屋内主人精心呈现午餐地道可口，览遍墙上悬挂一年四季影像绚丽幻变，全副痴心仍行走漫游在我在的地方。
满心欢喜。山崖远眺，华灯落下，幻雾定下，虬枝弯下，飞雪静下，满山沉默的柏树，望去是一片天地，回头，是忘去的你。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再找寄托。
满街脚步，突然静了；
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
车窗很干净，凝满雾气，模糊掠过的街景，那道路旁嶙峋刺耳的顽石，被滤成起伏蜿蜒而又流畅的声线。我将脸凑前去，鼻尖似是成功地从车厢内熟悉而枯燥的暖气中突围出来，在刚渗过玻璃窗的异国的寒气中畅游嬉戏。合上双眼，似也看得见一呼一吸间气息在车窗上晕染出的一深一浅的灰白；倚在窗上，似也听得到轮胎在粗糙而平直的路面上连续不断且持久不息的起落扬起星星点点的砂石；伸出手去触探那车窗，沁心晶莹的清寒湿润之感觉直贯手臂而透身心，再睁开眼向外瞥去，在我与依旧翻飞的街景之间，似是，渐渐地，有位着暗灰色呢料风衣，戴棉毛而胡渣之中叼着烟斗的画者在缭绕中用白色铅笔，在这空空荡荡的空气中一笔又一笔地留下不逝的线条。
白色精灵路过窗前，挥着手与我道别，多想一一回复，惟见一片雪花靠了近来，正巧粘在玻璃窗为，我指尖的对面；似也能细数，那幻化多彩的六边形雪片收缩融化汇成水珠将坠未坠的每一步细节，那映着天空幽蓝的亮白化为闪着黑灰金属光泽的透明的每一帧画面。
车窗里反映的虚像，似是飘雪中的我俩，杨千嬅的歌声飘飘荡荡，自岐阜北上的途中，看见你的这一刻，多么想将一切定格，让那雪花轻轻留在你轻轻的睫毛上，映着漫天雪白，你浑然一体地在我身边，拥抱的距离内，看你眼中的晶莹灿烂那般真切。
（二）
这一刻，我只需要一罐热茶吧。
那味道，似是什么都不紧要。
落地窗上斑驳而稀疏的雾气早已被滑落的雨泪划开，被割裂得支离破碎，在寒雨中亮橘色的遥远街灯下暴露无遗。在南国的最冷一天，冬雨似已凝固在空气中，浑浊的雨滴定格成蒙了尘的冰晶，任夜里风吹而直直悬空伫立，如你射下了天幕上的水晶吊灯，再用咒语将闪透出寒光的碎片定在我咽喉之前，动脉侧边。哪敢发出一丝轻语细言？
菊普的奥妙，在于她能让你为甜而尝苦，因苦而感甜；甜中牢记苦，苦时不忘甜。震颤的手，抖震出了你的面容依稀；呵一口气，盖不过萦绕杯口的千百结。浓重的茶，我却一望便穿；杯底的渣，旋转如永不停歇，屋内轻柔的女声随暖气升腾，等到夜深，等到茶凉，等花开到茶靡，数不清一首歌已绕了几转。甜已成酸，苦已成涩，泯下一口，抚那壶身苦笑，你我皆是一腔的热，无奈时间浇凉了一切。此刻收到讯息，反倒可再续一杯，就一杯，一杯便走。
那蒸汽萦缭，未送及嘴前便已糊住双眼；那清茶烫口，但总也不致使我一如在那等你的漫长时光里般淤塞而阻滞罢。
只觉口腔内一阵热辣，起身，亦是维港夜色迷人。
（三）
唱片店内传来异国民谣，
那种快乐突然被我需要。
不亲切，至少不似想你般奥妙，
情和调，随着怀缅变得萧条。
入夜的铜锣湾，灯火确是稀疏不少。假装脚步轻快，搓搓手，呵出的几口水汽，在闪烁的车灯中不见了身影。繁华闹市，灯光普照，逃离这座孤城之时，却是那身后片片点点的清婉歌声，勾住了我跨越城墙的脚。
初霁的秋叶原，阳光四射都不耀眼，温和地，暖融融地，将悠闲逛街的行人烘得再稍稍暖和些。几间店铺内的架子攀缘到行道上，吉他弦在阳光下金光熠熠，坚定地在沉实的琴身上流露出绝美的向往。泛白的视野里泛白的街，泛白的空气中泛白的静，直到身后一个清婉的调，如冰露在炙热的大理石板上跃动，激起余音未了的火花，嘶嘶作响般酣畅淋漓。
同时代广场中的唱片店比起来，任何其余的唱片店都会显得简陋渺小而甚至黯然失色。这间小铺亦然。可那似曾相识的动人旋律兜兜转转，那日语又是那般勾引耳朵，在这空灵寂静的小道上，明知是唱机放出来的乐声，偏偏能看得见金属色的琴弦上，那上下翻飞舞动的蝴蝶。
挤过横七竖八的写满陌生文字的广告牌，循声而去，却是一间不甚起眼的小铺子。而我竟也在乐声中忘记了更大天地的存在，那双终究难抵岁月殇的手，让音乐弥漫方寸天地，让我被这天地浸染；甚至无需费神去捕捉那本就难以捉摸的歌词，也忘掉了那优雅潇洒的手势，闭上眼，耳膜与琴弦同颤，心房与琴腔共振，一切都被舒舒爽爽地润洗着。
黑夜厚实的大手安详地抚在我的肩头，共我一同聆听，试图回忆出什么。吉他的每一次弦震都在大脑深处游荡着，寻找似有若无的共鸣；而那人声，在这幽幽的晚间，却显得那么陌生。肩上的大手打起了节拍，慑不住心神的我反而感受到；黑夜在唱歌，我亦隐隐约约听得到。昏暗之间，似是一句耳语，便叫我忘了一切。
起风了。干爽而温热的风，如你的发梢不经意间抚过我脸颊。是谁在唱歌，是谁在耳语，又是谁扯动我的衣袂？蓦然回首，那人却不在，阳光下泛白的静谧街道却充斥着喧嚣。
（四）
转街过巷，就如滑过浪潮。
听天说地，仍然剩我心跳。
关于你，冥想不了，可免都免掉。
情和欲，留待下个化身燃烧。
驱车横行直闯，闪过白加道旁，寒冷热吻本可留在施勛道上，却只见最尽责的街灯。淩霄閣在旁亦不吸引。聆海声舒旷，望商厦金装，行至山腰而停，落叶拦路。灣仔缩在薄雾后，芬梨道上，静听惟留的依旧涛声。妄辨心声。
清泉潺潺道旁，缓步滑行，穿过雕刻精致的朱红鸟居，双檐如道旁任一棵洒脱的树般凌驾空中。有寺。听闻东瀛的和尚食酒肉而有家室，颇觉新奇，便以为日本寺院会是些欢快的所在。但一级接一级地走上青石台阶，渐渐便去了寻欢作乐的念头，渐渐便生了虚虚实实的心境——渐渐便可听清，心的声音。
冷雾又开始在车窗上刷上薄薄一层水汽了，但似乎，那空调的按钮却忽地那么遥不可及。斜靠在车窗上，勉强辨认得轻雾中放肆乱窜的枝叶的背影，却再勉强也不能在千万闪过脑海的面容中析出你的眉目。清楚地知道你在雾的那边，一身衣物却是同雾一般的颜色，甚至连面纱亦然；没有棱角，亦不见丰润，只是清楚那是你。匆忙摇下车窗，探出头，唯有空寂的黑灰的惨雾，窒息得令人空寂。
（五）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放心吃喝。
凝住呼吸，走下了车，踏在柔软的地面，几如飘浮空中。白川鄉，目之所及，白的天地，身之所感，雪的家乡。连天共地一片白。惟余合掌式木屋几座，本已有几分笨拙，在均匀厚重而浓密的积雪下更显憨态可掬。观着屋外檐下冰挂直指清潭一抹未冻，尝过屋内主人精心呈现午餐地道可口，览遍墙上悬挂一年四季影像绚丽幻变，全副痴心仍行走漫游在我在的地方。
满心欢喜。山崖远眺，华灯落下，幻雾定下，虬枝弯下，飞雪静下，满山沉默的柏树，望去是一片天地，回头，是忘去的你。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再找寄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