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橄榄树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的某个傍晚，我最小的舅舅带我去湖里游泳。 这件小事大约发生在70年代末或是80年代初，小舅那时还很年青，上山下乡后回到城里，在酒厂当工人。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爱抽烟，喝点小酒，常和巷子里游荡的小青年混在一起。 和他的朋友有点不同的是，他爱看书，而且是＂静静的顿河＂、＂战争与和平＂、“伊利亚特”之类的大部头，经常捣鼓写诗和小说，锲而不舍地投稿，但从没发表过。 记得彼时己近黄昏，小舅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我坐在后座，车子晃晃荡荡穿过小巷子，经过青灰色瓦房，钻过煤球炉冒出的蓝色烟雾，湖中的小坝上人很少，法国梧桐长得极茂盛，光线从叶子间洒下，眼睛里金光闪闪。 我们都没说话，蝉在很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鸣着，小舅哼起一支陌生的歌，低低的声音：＂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我听不大懂他在唱些什么，只觉得这歌和常日里听惯的革命歌曲完全不一样，在歌中那些＂流浪＂、＂远方＂的后面，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美妙动人的东西，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世界，一种我不曾经历的生活。在那个满大街只有黑、绿两色衣服，离开粮票就没法生活的年代，这歌就象是一道光，载着一个少年飞到云朵上。 这是我童年听到的第一首台湾歌曲。那时我不知道这歌叫＂橄榄树＂，更不知道三毛和李泰祥是谁，但我一直记得听到这首歌的那个瞬间，独特、美丽，象天上飘浮的一朵停云，在某个角落扎下根，慢慢变成了生命的一部份。 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了这个庐山脚下的小城，小舅一直呆在老家，九十年代厂子垮了，开始做起小生意，开小书店，贩邮票，卖早点，做小食品批发，风里雨里，苦吃了不少，但日子一直没什么起色。唯读书这个爱好，一直没有变过。 几天前，听到李泰祥先生去世的消息，忽然想到三毛己经走了二十年，小舅因为癌症也离开我们四个年头了。对我来说，写歌的人，唱这歌给我听的人，都已经不再了。 我愿意相信有人和我一样，一直记得这首＂橄榄树＂以及它曾带来的感动，一直记得大时代里每一个小人物为追求幸福所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