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银河漫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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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TF/TFM时期，她借用“廉价美学”，在地下/Club文化的影响下，包裹着Grace Jones的皮套和蕾丝华丽登场，用电子舞曲和合成器改变了流行乐坛，一举成名，让大家知道了 “Who is Lady Gaga”,那么在BTW所融入的金属、Disco和复古舞曲等各类元素中，她透露出长久而来的摇滚根基，并诉说着她的理想蓝图，可以概括为“What does Gaga stand for”。
而ARTPOP则是建立在大众认识并认可她之后，她打算去尝试全新的东西。她想要通过电子/EDM来塑造和复刻“摇滚”，她和一堆年轻的DJ共同制作了ARTPOP，这是她在流行音乐方面最勇敢的尝试。她还找来了Jeff Koons合作，想要做Andy Warhol之于流行文化那样有巨大艺术冲击力的视觉。她和一个创作团队合作做出了世界第一个飞行服，她做了一个个人艺术展，还想要做史上第一个在太空表演的人。她为何在这个时期这么让人如此的应接不暇， 因为ARTPOP对于她来说，就是在回答一个关于意义的问题。“What can Lady Gaga offer to the world”。Artpop中她用了很多方式去摸索，譬如歌曲分段式的拼接结构，包括很多制作不落窠臼的创新，在专辑整体格局的把握和每首歌的主题，歌词，以及想要结合视觉去做一整个Project这样想把她自己的“艺术观”推广到各个领域、视野的想法都是震古烁今的，虽然结果未必喜人，但是她勇敢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并且尝试了。
Aura开篇，在墨西哥玛利亚奇音乐风格影响下，非常“玻利维亚恰朗戈”味道“波云诡谲”的迷幻摇滚吉他Intro，歌词笔触辛辣，配合70年代艺术/华丽摇滚的唱腔，各种元素的融合都是象征着Artpop的亮点仍然是怪异、释放、艺术的创新和集大成，当听到“ha ha ha ha ha”的时候仿佛是她自认为作为集大成者对于其他人的嘲讽，宏大而富有感染力的副歌，在Psychedelic Trance呈现出的拉扯撕裂的电子幕布上，所有音效击打交错，所有色彩渗透交融，打开了第一阶段Sexual voyage的开篇，躲在curtain躲在burqa后的吉普赛女郎，怀揣着对于名利的怨念，恐惧着，但又渴望被触碰和爱。这首歌也概述了Artpop的内容—— Tech Dance Sex Art Pop。
Venus是一个看似脱节的拼接式Disco-influenced舞曲，intro就像运载不稳定燃料的宇宙飞船冲向太空，沿袭Post Punk/New Wave/Synth-pop时代的质感，有力的军鼓就像在号召爱神的子民，平稳的chorus是最能抒发感情的部分，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深情款款的吉普赛流浪女王迷失在星际之中，歌曲在各种Beats cut and shift中推进跳跃，能量堆积到了Bridge/breakdown里行星大点名的高潮然后喷涌而出，她还甩出一连串滑稽有趣的“Uranus、Ass、Famous”。
这首歌主歌巧妙地用“Aphrodite Lady, seashell bikini,garden panty”这样简单的词，踩着韵就概括了她想“复兴”的所有视觉：爱神维纳斯，贝壳比基尼，树叶遮体。而副歌的词是她最诗意的作品，
“When you touch me I die. Just a little inside. I wonder if this could be love, this could be love. Cause you're out of this world, galaxy, space and time. I wonder if this could be love.”
似乎是借鉴了97版本洛丽塔的桥段“Don’t touch me.I will die if you touch me”，但基本上是反过来写的，好像“赴死”和“求生”是一样值得憧憬和奔赴的。并且touch这个词有着physically和mentally两重意味，对应着a little inside，和她往常一直对于性、爱的暗示一样强势和无畏。她在被“触碰”的时候没有迟疑和畏惧，但是对于那是否是爱却犹豫了，她不畏惧'性'，她畏惧的是爱本身。然后她妙语连珠地蹦出了因为他是“out of this world, galaxy space and time”，把前面的那些犹豫和不安就都解释清楚了。这是她最强有力的浪漫和诗意。在她的叙述里，爱与死一样强大和不可抗拒，I love you, I wanna be with you, stay with you这些情话已经成为陈词滥调，她说得是同生共死的宏大。
让我想到昌耀的一首诗：
“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
Venus的采样是扁平的，我觉得她花了很久去思考该用什么方法来丰富歌曲，并且来塑造经典的“古希腊美神” ，之后她围绕着扁平的主歌又录了大概五轨不同的合声，然后把他们融在了一起，我们就听到了最终的这版意蕴无穷，神圣又“外太空”的“维纳斯漫游记”了。
GUY开头像是金属化的“教堂器乐”在殿堂里回响，女神直接指明了她不只是goddess of love，而是God of sexual desire，pre-chorus层层推进悦动的bassline，画龙点睛的hand clap，紧密编排的碎拍和“电动马达”音效，副歌beat跌宕起伏，被重重的synth包裹着，围绕成一个让人无法自拔的loop，“Grave you”也是她沿袭BR以来病态强势的表达，充斥着强烈的占有欲，她依然在做一个“同性恋头子”和女权主义者在做的事情，模糊性别界限，哪怕在性爱的上下体位方面(Retweet暗指69)，也想要将女性在下方的弱势转换为“69”的平衡，甚至是“be top”反攻其上的强势，充满了控制感但同时又是愉悦而强大的。另一方面Girl under you却想要像GUY一样，也是她对于主动权的诉求，女性在性爱或者爱情方面处于一定程度的“弱势方”，但她追求的哪怕在其“身下”也要强势如同GUY一样。初听像是性别错乱一样，其实她还是在赞美无性别差异的平等性爱，并且享受它，你可以想象《Sense 8》里那场多人跨空间的脑内性爱风暴，大概就是这首歌能带来的最好的听觉体验。
Sexxx Dream把性的隐晦和渴望推向了高潮，性感的呢喃低语和巧妙小女人的vocal齐头并进，这还不是最性感美妙的部分，副歌背景里轰隆作响的鼓机音效和急促的吉他拨弦制造了一种时而骤然下陷的撕裂感，这种充满沦陷和沉迷感的Quiet-storm是她的大胆尝试，她依然在赞美性，推崇不设限的享受性，所以这次换成了意淫和女女的设定，help me here让人分不清是梦中意淫的呼救还是现实里的渴求，歌曲中夹杂着无数的窃窃私语，寂寞时的聊以慰藉（自慰），最有趣的莫过于最后一段副歌前的害羞的自嘲和笑声。
J&D这样一首hip-hop / EDM trap是她在音乐结构上的探索，生硬突兀的“硬核”Beats配合着EDM各种五光十色的合成器，听感上“嘈杂”又过瘾，而在这首歌gaga的部分flow很好，为棱角分明的镶嵌式歌曲的缝隙间涂上了润滑剂。Manicure扣的是美和爱的主题，分开来就是Man I Cure，这样的一首Pop-rock的舞曲，她都要安上一个巧妙的文字游戏标题。
DWUW成了这一部分的一个delight，New Order式的冰凉音效配合多轨人声重叠带来了专辑中最轻松愉悦的听感体验， Intro部分R Kelly的 “eh eh eh” 能够很清晰地勾勒出主歌前旋律“起伏”的美感，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并且这首歌贡献了gaga职业生涯的最佳bridge。
如果说R Kelly的Verse对于理解歌曲可能造成障碍，那么看一下Solo版本的歌词：
“My bones hurt from all the shows, but I don't feel the pain cuz I'm a pro.
I sink in, then I'm OK cuz my body belongs to you when I'm on stage.”
讲到了自己贩卖艺术的感受和对抗“名利”的伤痛，把自己的挣扎和别人的误解都丢在了一句“DWUW”里，她在经历了精神肉体的双重受挫后做出决定，还是选择了舞台。这首歌的结尾很“悲壮”，“Help me now, what u want with my body”。
Artpop同名曲是最“电子”的一首歌，整曲音效就像维纳斯在太空漫游，洒下爱神的光辉，让爱的子民沐浴在圣光中Belong together一起被爱治愈，副歌大概是她在Paparazzi以来最美妙的旋律了，同时这首歌也甩了怀疑她artpop只是喊口号的人一个耳光，到底什么是artpop？ Her artpop could mean anything。并且她也表明了Music's not the bling的艺术态度，第二段主副歌衔接的地方还有弦乐，她在电子的海洋里不仅用“hee hee”在拟声塞壬呼唤的同时还没有忘记用弦乐来为歌曲的衔接处润滑增色。
Swine是她情绪宣泄的歌曲，同时也是最实验的一首，她用自己的声音autotune化，夹杂在反拍里，你还会听到一点清脆强力的注射剂“啾”的一声注射的音效，就像揪住了你的听觉神经，所有的旋律都浸泡在低音重炮里，编曲也很有意思，电动引擎加速运转的bridge托的很长很长，大起大落的drop，就像宇宙飞船重新补足燃料在让爱的子民休憩之余，重新出发冲向星际，她在副歌开头是嘶吼的，是发泄，是反抗，也是证明她对于pop的态度是释放的，没有任何拘束的。
Donatella是她喜欢的做的人名颂歌，很像一个穿着范思哲的贵妇，也像从American horror story走出来的女巫，“wooodoo woodoo woolalala”，她故意浓墨重彩地来肆意描写纸醉金迷，把那个媒体刻画的坐拥着万贯家财和贪图名利的fab rich bitch戏谑地安在了自己身上。
过了很久我才发觉MJH是多么“伟大”，这也归功于她对于EDM的前瞻嗅觉，在11年类似如“We Found Love”到“Party Rock Anthem”这样的流行歌曲都几乎把巨大的听觉空间留给了“伴奏”而不是人声，能很清楚地听到电子乐Build up到Drop慢慢层叠逐渐到高潮的模式，哪怕是到了13、14年Katy Perry结合Trap音乐元素做的Dark Horse，都是如此雷同，但是Artpop所做的EDM很大程度上还是由Lady Gaga的声音所主宰的，并且制作人也并没有把EDM那部分音效大爆炸的部分忽略，从Aura中Gaga用复古的艺术摇滚唱腔，配合听起来弹跳悦动的Beat，那样贴合又疯癫放肆，在听感上矛盾又无比过瘾，而MJH是异曲同工，她并没有那么“偷懒”地就把所有的高潮点就丢给了合成器，而是通过把握作曲和制作之间的黏合和脱离，用两者间张弛有度的张力去带给听众更好的听觉盛宴，还有她对于唱腔的把握，在旋律和伴奏忽近忽远的起伏中总能很好地切入那个“G点”，然后掰开来，就是最完美的一个“切面”。我觉得这是她用EDM来复刻摇滚的最大成就，往往大家听到的“夜店打碟”可能是很少有人声，或者弱化人声的，因为人声很容易被埋没在生猛的电子轰炸里，然而如果人声太强势，可能就会破坏律动和节拍带来的听觉快感，而她做到了两者的平衡，她用自己声音的可能性，把自己的声音当作一个最有感染力的器乐去运用，很完美地在这所有的伴奏里，成为了最动听的一轨。
在那一段自负到了极点的Bridge里，闪烁着的synth就像点燃烟草洒下的火星一样下坠并炫耀着，她用了一句巧妙的双关把她的“忏悔”和痛苦在欢腾雀跃中释放了出来。当初推特上她发的歌词里用的是“&”，我也觉得“and”可能会影响阅读句式的“建筑美”，那么就可以写成:
When I ignite the flames & Put you in my mouth. The grass heats up my insides & My brunette starts to sprout.
mouth和sprout当然压得很好，特别是如果你能发现“wheni ignite”和“mi insides”的位置和韵。
flames和insides用的都是复数，flames本身也有恋人之意，其实内容上用描写点燃烟草的动作和体验来类比“blow job”和“高潮”。那么“放进嘴里”，“温热”“点燃”“我的里面”是什么都很好理解了吧。她“sprout”这个词用得多么巧妙，因为本来就是在写“叶子”这种“植物”的意象，而brunette是她原本的发色（棕发），写的也是她吸食“烟草”时“狂喜”“找到真我”原始欢愉的状态，延伸到描写的“blow job”或是“性的愉悦”，“萌芽开苞，蓬勃生长”。
那么想一想，“grass”对应着“brunette”，又是在写什么呢？
当然，她还添了很多巧夺天工的细节，文字游戏，“叶子”的意象，和最后那段掌声和欢呼中的粉墨登场。这两首看似是在讨论“金钱和享受”的歌，无论是香槟划过酒杯的开场，还是似乎在象征着什么的划火柴结尾都耐人寻味。
Dope是每专都有的钢琴曲，这阶段开始就是关于粉丝和最真诚的的告白了，“I need you more than dope ”显得非常的低落和真诚，她一直深爱她的粉丝，这种联系在所有专辑里都是有体现的，“bell bottom blue”又是“引经据典”的例子。
整张专辑最动人的一首歌就是Gypsy，这里的她像一个流浪的女诗人，“I don’t wanna be alone forever but I can be tonight”这句大概是她最让人动容的一句词。这首歌里讲的是她在奔波和为爱“驻足”之间的抉择，歌词里有为何相爱的问答，有一起追逐日落、共度余生的夙愿，这是她内心最真诚的浪漫主义，最后一段出现了无数的地名，也是想体现不分国界和“天下大同”的理想“大爱”吧。并没有加入过多的电子元素，而是在结尾加入了红白机的音效，完美的衔接了Applause。
初听Applause，也许很多人会觉得它很平庸，呆板的electro / dance pop，很无聊。它是最被低估的歌曲，Applause的制作很整齐，就像被切割的四四方方的砖块，有棱有角干净利落，如果BTW是暗黑的金属，BR是灰色的复古噪点，那么DJWS把这首歌堆砌成了纯白色的四方石膏像，精致克制。犹如UFO降落一般的异空间入侵的intro，主副歌强劲的鼓点衔接，“A-P-P-L-A-U-S-E”这样动听又蕴意无穷的电子念白hook，MV里的她，顶着五彩小丑的妆容却在流泪，举着自己摔伤的“腿”，悲怆又狂欢着。也许她从未享受过名誉带来的种种，在她的事业里，伤病和诋毁不断，她却依然为之狂欢鼓掌，用这样艺术化的作品来表达痛苦。她在为了那些不公鸣不平的时候，也在用作品作为自我疏导的窗口，在镜头里，她看起来大多是悲伤的，大有“我歌诚自恸，非独为君悲”的意味。
回到那个关于意义的问题“What can Lady Gaga offer to the world”。
她用自己最热爱的电子元素去塑造一个她个人的摇滚黄金时代，她摒弃了用教条的口号和那些鸡汤的文本去激励她的歌迷，转而用最让血脉偾张的听觉体验吊起听众对于纯粹快乐的执著，她想要所有人都像她那样享受艺术，享受无条件无界限的欢愉，她想要激励所有人去创造，去书写自己的艺术，并乐在其中，这就是艺术对于她最大的意义。如果你能体会到我所体会到的，在这个问题上，她做到了一切。
当然你要说这张专辑完美吗？当然不完美了，最直接的体验就是因为她塞进去的东西太多，消化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这么多的东西和“密不透风”的衔接、制作，听觉上很容易让人觉得疲倦，但是我不认为这是她的错。至少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尝试了，她从概念到执行，从唱作到制作，她既是“大脑”，也是“血液”和“躯壳”，我还是觉得她被低估了，她的才华不可以因为“做流行音乐”而被简单地概括并否定，那至于为什么这张专辑在商业上反响平平。
可能因为She is out of this world, galaxy, space and time吧。 Cut:Aura,GUY,DWUW,Applause,Gyps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