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春尽红颜老——浅析电影《花样年华》主题音乐

      “你是内在的海洋，你是深邃的灵魂。在你明澈的眼眸中，人生绝不会照出阴沉的面目。成堆的云雾，灼热的，冰冷的，狂乱的，纷纷就就，无法安宁的日子， 见了你都逃避了。唯有你常在”。

        这是罗曼·罗兰对音乐的形容，最初看时觉得太深不可测，音乐好像是根本不能具体化、无法触及一般的神圣，单自己幼稚肤浅的词藻语言对于“评论”还是可望不可及。其实憋了很多话，可到摊开纸的那一刻却又无从说起。但直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长久地听着一首曲子时，突然明白原来这些东西是可以宣泄一般娓娓道来的。

         无歌词的曲子，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加以修饰，给听众留下无限的遐想去驰骋，完全的自由。 我每次听都有不同的微妙感觉。听着小提琴淋漓尽致而优雅的演绎，突然就想起不知是多久以前在某个闷热的黄昏看着德国某个插画家的一组作品，叫《拥抱荒芜》。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班不知通往何处的列车上，一轻一重的节奏点就像火车哐铛哐铛的声响。没有固定的行程，漫无目的地一个人旅行。

        在旅馆写一封没有姓名和地址的信;在山顶听一场倾诉，凝视着太阳，想象着月亮，似乎有小小的征兆即将开始;凌晨在佛光始现的寺庙遥望，等待一个变故;在阳光恣意游移零碎地洒向我身上的正午，梦游般地走向一个未知的荒地。赤着脚在黄沙滚滚的洲际公路的空气中穿梭，像纯真的孩子、 像极端的诗人那样疯狂绝望，着了魔一般地不停奔跑，尘土在脚落地的那一刻四溅开来，在老旧的幕布上缓慢流泻，慢到连汗珠细小地渗出的片刻都能察觉。木然望着一片无边际的空旷，大地的味道，温热的风，路边倔强的仙人掌，破旧布满青苔的巴士做房子……一切像是经长镜头美学处理过没有字幕的默片。

        以它的画面作背景，在这十分舒缓犹如梦幻般的独奏熏陶之下直叫人沉醉其中。之前的感觉与重新涌现的记忆组成一对，这个组合与时间犹如立体镜与空间，它使我产生时间也有立体感的错觉;在这一瞬，时间被找了回来。这种时刻好像自己征服了永恒，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和小小的雀跃。这些孤独的琐碎片段也时常伴随 在我梦中，我渴望着的野性的自由，却又怕会因这种没有时间概念和找寻不到生存环境 的尽头的生活场景而带来过于寂寞难过的感觉。一段时间后再听，又觉得好像可以与之对话，就像我正与一个悲情的舞者谈论着人生。一些跳音就像她欢快地跳跃，连音像她的轻盈地旋转，或轻或重的伴奏是她蜻蜓点 水般的足尖点地。舞台前时的她强笑欢颜， 而幕后练习时她伤痕累累又有谁知道关心， 琴声好似她的呜咽。而最后一个低音，就像所有的努力瞬间付之东流，绚烂的台前，高难度的动作，在镁光灯聚焦下的倩影毫无征兆地倒地。成败一刹那，带着同情的悲凉之 感顿时油然而生。

        后来才知道，这是电影《花样年华》的主题曲，我也因此去看了这部电影。看过的人， 除了对张曼玉那一身换来换去的美丽旗袍印象深刻，也绝不会对这首曲子感到陌生。暗夜里，昏黄的路灯下，窄窄的弄堂口，这样的音乐总是一遍又一遍响起，在周慕云和苏丽珍的邂逅反复出现。 《花样年华》无论是电影还是原声都获得了很高的赞誉，确实，它有这个实力担得起。浪漫的舞曲，合着三拍子的伴奏，诱人的华尔兹弦乐的整体处理，象征着两性激情和守旧冲突的矛盾，令悲伤更有张力，镜头也展现得更加抒情化。“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此时此刻，我听到的是两人命运的交错感。

        王家卫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他作品的英译名都如他的电影及影视原声一般诗意，似《东邪西毒》被译为“时间的灰烬”，《花样年华》被译为“在爱的情绪中”。爱就是一种情绪，无需言语的注定有缘无份的伤痛，情感的桎梏，回忆的枷锁。一开始是伴奏先响起奠定了主体基调，给人一种神秘未知的诡异感，正如两人对这份感情不确定的不安感。多次的拖音技巧像是一声声叹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是两人相爱时间的写照。几次 出现重复连接的相同音符好似因有着共同兴趣爱好而走近，发现真爱的两人，而一来一回交错的弓法姿势不仅象征着他们之间似牵连着的无形的线般藕断丝连的感情，更是那是擦肩而过，微笑寒暄的一种姿态，日后无法割舍的眷恋和深深的回想。这时音乐便充当了一个平静的旁白者，讲述他们如何在背叛各自配偶而害怕的阴影之下各怀心事地靠近，却又发现这份感情是个多么难堪的所在，于是又变得飘摇不定。最后直到他将要远行，才向她坦诚出口。这时最后的低音， 就成了他们两人心中，同时也是观众的一声 感叹——是惋惜。

         特吕弗导演说过，电影与生活本无二质，根本就是一回事。戏里戏外，梁朝伟，张曼玉，这两人一直是众人心 目中最完美的一对情侣，最终因08年梁朝伟携刘嘉玲于不丹完婚，这才令人心碎地落下帷幕。

         春去花不语，到《东邪西毒》里的欧阳峰嫂子，其实就像她自己。“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身边。如果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啊——”始终是岁月的迷离，时间的飞灰，醉生梦死，蹉跎了一生。她仿佛依赖，又突然叛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她找到那条画在灯罩上气吞云梦的瀑布，说一直以为站在这里的应是两个人，在它面前被刮得满脸是泪， 却不知道他后来又回去找过她。

         春来花还发，红影满风沙。多少红尘深景，都恍如隔世花影。乍然陌路，冷眼新人交拜楚楚。口是心非爱过他，是狂乱难掌握看不透的她;几年过后猛回首， 是说着“结婚不一定是最爱”缺乏勇气的他。

        一个人的地老天荒，一个人的浮世清欢。落落尘沙转身而去，怕是谁的背影叫人难受。 一朝春尽红颜老，一生一世放不下。



 【以上仅代表个人观点，请刘嘉玲，梁朝伟，张曼玉粉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