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特的突围

    随着爱乐乐团方面宣布2014年维新指挥花落巴伦，从2006年葱丝开始的维新“革新时代”暂告一段落——在这九年时间中，除了梅塔在2007年复辟之外，40后的葱丝、巴伦、20后的普老和60后的莫斯特各执棒两次，他们的指挥风格较之之前的3M时代（1993-2000）和后3M时代（2001-2005）差异化更加明显，而随着维新受众的愈加广泛，葱丝的国际范、巴伦和莫斯特的保守范和普老的自由式都无疑为革新时代的维新带来了更多的话题与更多的争议。本次莫斯特“二进宫”所引发的对本届维新的争议自然也就非常好理解了。

    不过，与普老08和10年两次引发的更多是反弹不同，本年度维新结束之后在乐迷中引发了两类针锋相对的观点：大多数初次听维新的观众和乐迷大多对本年度新年音乐会持一般甚至消极态度，而一部分相对资深的观众则对莫斯特的表现给予了肯定。窃以为，这大概与指挥本人的心态不同以及本次乐队的选曲有比较大的关系。

    回顾维新历史不难发现，如果新指挥首次登台亮相，无论是观众还是乐团方面除了给予期待以外，大多对指挥的表现给予相对宽容的态度——而绝大多数指挥为了保证状态的发挥和与乐团方面的配合，都会挑选一套相对较为保守的曲目——比如卡爷87年的新曲率便是0（本文的新曲率基数皆不计算固定加演多瑙河和拉德茨基，下同），89年的小克稍好，也只有14%。而观众在指挥首次亮相时，对于指挥本人的关注都要大于对其演绎方式的关注。在这种情况下，类似卡爷或者穆蒂这类的“明星式”指挥当然更会博得观众的眼球，而普莱特和莫斯特这样相对低调而指挥风格又不算特别明显的，就可能吃亏。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做其他处理的空间——比如其实现在的维新越来越像每年一度的大片，大片除了主演指挥和爱乐乐团指挥，都“似乎应该”有一个主题或者核心思想的存在，比如01年的本来甚为刻板的哈农，就极为巧妙的选择了“原汁原味”作为主题，一上来祭出“拉德茨基开场白”，直接撂倒一片。

    而到了指挥第二次亮相的时候，老观众对于指挥本人的期待值自然相对下降（老马这种搞笑大师除外，当然这也带来一个副作用——人们往往更多的去关注音乐会的“梗”在哪里而忽略了音乐本身）。同样是为了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考虑，指挥家们往往开始在曲目单上做些文章，而通常使用的办法就是大规模开辟新兴的曲目（一如今年莫斯特在接受采访时的表态：维新上常演的施特劳斯家族作品只占到其全部作品的20%都不到，还有大量好听的曲目等待挖掘……）。同样以新曲率做比照：91年二次登台的阿巴多，新曲率达到了惊人的47%，几乎创下最高纪录（88年新曲率仅为12%）；97年而次登台的穆蒂更是以达到65%新曲率（包括了三首首次录音的曲目）被誉为“挖掘了维也纳深处的声音”——而如果算上首次录音的曲目的话（即一些曲子虽然在之前的维新中演过但没有留下录音，则几乎等同于新曲目，如06年的《好朋友圆舞曲》）1979年以来的新曲率纪录来自1995年的梅塔，达到了恐怖的81%（16首曲目中仅有3个老面孔，到目前为止还有两首曲子未在CD中公开发行），这个记录恐怕除了首届维新的100%以外，在短时间内是无人能破了。从这个角度上说，二次登台的莫斯特曲目单中新曲率达到65%，也在情理之中。（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不计算首次录音的曲目，2013年新年音乐会的新曲量达到了11首，超过了95年梅塔的10首，创下了新曲目“数量最多”纪录。）

    不过大规模选入新曲目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方面新观众可能因为曲目不熟而在观赏音乐会中不能产生共鸣，导致评价一般（比如95年的新年音乐会尽管在企鹅唱片指南中被评为三星，却依旧是3M时代中知名度最低的一届新年音乐会）；另一方面如果指挥的选曲风格过于丰富而逾越了施特劳斯家族的障碍，可能会触动保守的维也纳本土势力的神经，而引发一些不可欲的结果。（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1991年维新尽管极为成功，却引发保守势力的反弹，阿巴多因而至今再未登台，成为维新史上的一大憾事）。而恰恰在这两点上，今年因为种种其他因素而使得莫斯特成为了幸运儿，详述如下：

    先说第二点，被维也纳大街上的出租车司机蜀黍亲切的称之为“我们的奥地利小子”的莫斯特（参见央视“创新直播”中刘芳菲语，ps.对于这次央视音乐频道的“壮举”，本文不会浪费一句话予以评论，因为任何评论都是浪费……），无论如何也不会像我大阿爹多那般倒霉——从11年他并不算多么出众的演绎也能卖出维新唱片的纪录就可见一斑。从这点上说，奥地利人民的“护犊”情结可以说显现无遗。（话说回来，维新本身也是奥地利人民本土情结的产物）。因而对于今年的这份曲目单，乐团方面不仅没有任何抵触，还推波助澜——总感觉今年如此之多的新曲目定然不是莫斯特一人决定的结果，作为乐团方面定有染指，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连上半场波尔卡开场序曲结束这样几乎“颠覆性”的设计都能拿得出手。不过在实际演出当中，这种几乎乾坤大挪移式的曲目倒并没有对欣赏维新带来太多的不适。

    而从第一点看，随着欣赏维新乐迷的越来越多与当今古典音乐下载方面的普及，憋到维新当天再去欣赏曲目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贴吧上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出了所谓的“试听版”供大家欣赏——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目前只有斯洛伐克爱乐等乐团曾在上个世纪90年代录制过一套施特劳斯家族全集，鉴于VPO正常的发挥水平几乎肯定在上述乐团（以及博士之前曾经组建的施特劳斯乐团）之上，因而如若带着试听版演绎的初步印象去听直播，则铁定会被维新当天的现场版甩出好几条街——比如现在如果再去听《女高音快速波尔卡》和两首四对舞的试听版本，真的可以用“淡如白水、惨不忍睹”来形容，而这从反而使得莫斯特的版本瞬间“高大”了不少。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许确实等到当天再看音乐会所下的结论应该更公平一些。

    不过就算如此，莫斯特本年度的选曲也是相当讨喜的——尽管快速波尔卡和进行曲这样的“大料”大规模缩减（尤其是比起去年的葱丝……），但莫斯特“文火慢炖”的功夫在今年被散发的淋漓尽致，像《来自山中》和《金星轨迹》这样曲径通幽的圆舞曲，可以说被演绎地恰到好处（尽管作为代价，原本应是大咖的《天体乐声》在今年则悲惨地打了酱油……且个人对与莫斯特对其中“经典大回环乐句”的处理极其不满意），因而成为今年维新的两匹黑马。而两首四对舞中莫斯特对自由节奏的掌握虽然比不上去年葱丝那般惊心动魄（参见笔者去年的乐评），却倒也有些精巧之趣味，不算过于火爆，却也能让人心领神会。再加上非典型风格的威尔第小品和瓦格纳的大俗（个人并不倾向于对这首乐曲的政治意味做过渡解读，此处从略），使得本年度维新的气氛被调试在了一个相对可控和合理的范围之内，不会像葱丝那般热闹过渡带来审美疲劳，也不会像普老那样过于自由式导致“端起碗吃饭，放下碗XX”的尴尬境地。另外，从08年开始维新的新曲率一直走低，莫斯特今年“兵行险招”，也算成功突围，并给自己在维新的历史上留下了一席之地。

   其他方面——首先是导演，如无例外按照从今年往后可能都是这位费比茜女士掌镜了，比起10年的仓促上阵，今年的视频导播方面显然娴熟了许多，至少没有出现很明显的失误，只是少了“大脑”（Brian Large）的名字，总会让我们感到有一丝丝的顾虑；其次从舞美上说，今年的《柠檬树花开之处》也的确让人眼前一亮，合理的色系搭配加上摄像角度给人营造了一种梦幻的氛围，只是另外一首《信使快速波尔卡》的配舞就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乡土气息”过重；另外，今年发行的录音有些偏“干”但总体向好，还是体现出了新力音乐不俗的功力。最后，今年的“噱头”依旧感觉典雅有余、热闹不足，莫斯特两年音乐会的气氛总是偏于矜持，无论是指挥家本人和现场观众似乎都有些“紧”，作为闹场曲目的《威尼斯狂欢节的梦幻回忆》变成了“礼物大派送”多少有些违和感，对比一下07年梅塔的版本就会发现，尽管一贯喜欢删繁就简的梅塔拿掉了两个优美的变奏段落，但现场的气氛却远比今年的演绎要热闹和欢庆一些，也难怪梅塔会被人称为“节庆大师”。

    其实，如果熟悉维新曲目单的乐迷会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尽管维新并不是一场比赛，但指挥之间相互“挤兑”的现象还是存在的，以下内容纯属个人猜测，却也不是一点迹象都没有：91年的维新中，仅有的几首老曲目几乎均出自80-86年的老马时期，而96年的老马一次性选了四支1991年的曲目予以回敬；01年的维新，最后两首快速波尔卡就是94年老马最后两首的“镜像”，于是05年的老马又选择了01年的《游览车》和03年的《农夫》；而今年莫斯特又在为数不多的老曲目当中连续选了两支07年的曲目，回想起11年莫斯特曾选过4首梅塔演过的曲目，不得不让人怀疑莫斯特与梅塔之间……

    对了，也许有人会问，有没有人在二次登台时反其道而行之，一如既往的选择老曲目呢？有的！某年，某位二次亮相的指挥大师棒下的曲目单中新曲率仅为15%，与其第一次执棒持平，而如果不算首次录音的话新曲率竟再次为0！而且，他那次指挥的加演曲目和第一次都是一样的……想必大家已经知道这是哪位大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