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被一个音符杀死,你要怎么向这个世界控诉?
——— 致那些伟大的灵魂发音器。 这篇乐评发生的历史,严格说快十年了。 但有些东西呢,就因为它太骨子,你就反而没准备挖出来。 很多都是这样的。比如,CCTV天气预报里的背景乐。比如南方黑芝麻糊。它不是过去式,也不是现在进行时,你也没办法说什么将来时,它呢,它已经不在了,可是它明明还在。但它就是不从属时态,那你怎么办吧,它还走不了了,怎么就走不了呢,你就只有感到它在,那你拿它怎么办?不怎么办,怎么办都不行,你可知什么叫乡愁? 就有那些个东西,它都不用磨合期的,说什么都没用的。 我们怎么好忍心说这种东西好听? 你说情人的耳鬓厮磨好听,你说路人甲的无意寒暄好听,是的,那些是真的好听。可是它不是,你怎么能说,一个母亲唤你的乳名的那个声音好听?你怎么能说,你记忆里,那挑着豆腐脑儿在巷子里吆喝的叫卖声好听?想想都进不了耳朵。进不了! 为什么?因为不是用的耳朵,它是有点要命。 这特么太容易听哭,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打动人的作品,那一定是创作者在用自己的眼泪。 因为如果一个东西的层面停留在煽情,那就很难是心灵。 我琢磨吧。那是一种不界于情感的情感,无界的、不朽的。 它们像流光、炊烟、它们是最古老的东西,却又永远始料未及, 只要你的左心房还在喷涌欲出,你就对你的情感完全没有把握, 你甚至不准备,要去把握你的情感,你把自己完全交给它了。 好像你把自己交给一个声乐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但是事实上,你又做到了,为什么?因为很安全。你就一下子,回家了! 理智有什么用?理智非常有用!理智作为一个标尺,它是无敌的,它是为了真正的度量出,你情感所及的下限,和直觉的最纵深,在什么地方。对了,还有你一直在潜伏的记忆。 有一种美,不是好听好看,不是,是到了绝境,让你想要抛弃。 美到你没办法。你说,那怎么办呢,呵呵后,没有怎么办,为什么一定要怎么办啊。 你的耳膜、心灵、毛孔、感官内驱、审美,都一层一层, 被一个最温柔的猎手擒住,你被伤的体无完肤。 同时,你为了要与他的强大对弈,你不能死。 你要决定你从一个宏大的情境里救出你自己, 挖出你的一部分理智,你要与你的沉迷抗衡, 因为你担心,你为他的崇高而引起担心, 你担心那个声音在吻你,你担心他的蛊惑源自于真善, 你担心你心不设防,陷进去,就殃及一生。 如果很不幸,你被一个音符杀死,你准备要怎么像这个世界控诉?而又不至于太做作? 三宝是个很美的蒙古族男人。 一个能称之为美的男人,不是那张脸的效果。 他首先是一个自然,然后才是一个人,再然后才是一个男人, 在他那里,他是一个强大的张力,这个张力就已经是雄性的美, 但这个美,已经化成一个幕后,像鹰,像马,像海,用最深的情怀养育着他的性感。 好像很多名词在他这里,就消失了。 一个男人,他的眼睛鼻子弯曲的鬓角,都是一个音乐本身。 他明明把情感抑制得很里面很里面, 而你却在他的一瞥之间,发现,他的心, 长在闭合的呼吸里,长在某个音符里。 钱锺书在管锥编这样写到过: ——谐美之音乐必有哀声、诗文至美则令人颤栗。 这点上,三宝无疑美,美到垂泪。 这是怎样一种傲慢,气贯云霄 又是怎样一种卑微,近于纯粹 对电影配乐我没办法不偏爱的。没有好的配乐再好的戏也出不来。 沉迷它们,因为它们荡气回肠、浑厚苍劲、挑动情绪、讲究布局、具画面感、富有情境、满足想象,这就是背景乐最大的致命处。 声乐是最难表达的,很多编曲的,做了一辈子的哑巴。 不像文学,你写一个句子,“我的父亲母亲”,大家都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用几个音符表达,“我的父亲母亲”,那就是一个抽象。 这世间有很多美好,不是因为艺术,而是因为背后承载了太多。 比如一个时代的爱情,比如革命少女的怀春,比如一个小学老师的慈悲。比如历史洪流下,那冲不走的滚滚温情,执着和沉重。 承载不了,那怎么办? 那么多的淳朴、美好、负重和无奈,怎么收场? 它们陷入每个人的命运里,甚至甘愿是一个永恒的沉默。 这些,正是因为他们承载了一个巨大的悲伤 所以它们美,所以它们沉默。 他们有人,把这个浩瀚的沉默用一个声音发出来,被更多人听到,这便是佳酿,是艺术的巅峰,三宝,你做到了。 我的父亲母亲的那首终曲,缓缓一个前奏,属于那个时代的意境就漫开了,决堤了。它融进那个电影里,已经不需要一个时间单位,甚至就是一个同存。以至于你听了很多年,都会忽略到这个曲子的存在。就像我闻到油脂包起来的松糕,就会想起外婆一样。 在这里,他把一个宏大的时代情结,用一个最抽象的艺术方式,以最快的速度,不偏不倚,直指人心,这叫什么?这就叫创作的精准!精准是一个艺术家能所及的最奢侈的词。 它们即刻到达,杀死你只要一刹那。 因为它就是枫叶林、麦田、井水、窗花纸、红色棉衣和两个旧时代的年轻人纯美执着的爱。 老谋子把这电影的配乐任务交给三宝操刀,就这点上,不得不说,乃神算。碰上这配乐,谁救了谁还真不好说。搭上了!他就是谱出了属于那个时代的甘冽纯净。东方沉郁。 这样的创作,你很难说那是一种享受。。 不,我相信,动人的创作并不舒服,因为用心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这种创作,即使在一个无形的世界里,他都不想轻易被取悦,被识别。 以至于他在他的作品里消失,而他的作品在他人的光怀里退隐。 我对这类人,这类作品完全无条件投降....... 所有人声都消失匿迹,所有声音却汲汲涌入。 这样的作品,俘获我,就从没幸免过。。。 比如辛德勒名单,宋家王朝,英雄的黎明。。。。。 这个男人的话———— 【“ 童年时让我最兴奋的一件事,是母亲给我买了一把八分之一的小提琴,于是我把我曾听过的几乎所有的旋律都在它身上成调不成调的拉出来,从此我便开始学音乐了。 第一次音乐给了我震撼是在一个独自在家的夜晚,我翻出一张爸妈存的老唱片,那是一首小提琴奏鸣曲,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一种没有边缘的蓝色在我身边蔓延开来,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忧郁的蓝色,我突然感受到,音乐是有颜色的。 我喜欢自由的创作,没有压力的创作。我喜欢用音符来感受世界,当我把我想要的音符写到谱纸上时,想象着它通过不同的乐器所发出的声音,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好的音乐是有呼吸的,有语气的,有形的,更是有色彩的。所以,音乐本身就是生命。 有些人总说‘懂不懂音乐,听明白了什么没有’,我很不喜欢这种观点。什么叫‘懂不懂音乐’,我也不懂音乐,音乐无非就是各式各样的声音,所以只有喜不喜欢,你不喜欢某个东西并不代表你不懂。某些所谓从事音乐职业的人就应该真正的懂音乐,不,我从来不这么认为。" 】 ———— 三宝 这让我第一时间想起尼采说的瓦格纳,大致是说:瓦格纳潜入森林、河流,荒原,大自然的最深处,他久久的窥视那无边无际的静默,他发现,那些自然物,都强烈的渴望发出声音。 你们如何让我不去相信,任何打动人的东西,任何,都是一场殊路同归。 两三天了,如果吃喝拉撒胡侃蛮缠有用的话,还要单曲回放做什么? 视听版:http://www.yinyuetai.com/video/234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