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中平岁月里的沧桑
朋友送的乌龙茶漂漂亮亮地放在我的书桌上，朋友送的CD在我电脑里慢慢变成数据之后又慢慢变回音符。午后的阳光，宛如德加那芭蕾舞系列里的光影，带着妩媚投射在我桌上的鱼缸里。小鱼儿在波利尼的肖邦钢琴曲里快乐地游着。
曾经喜欢肖邦很久，那是年少的岁月吧，而后，渐渐远离他，渐渐与门德尔松接近，然后，我对浪漫派的喜爱就停滞在这里了。恰好最早听的肖邦，正是波利尼的肖邦夜曲，这是我第一次认识肖邦夜曲的引路者，虽然在此之前听了著名的鲁宾斯坦和霍洛维茨的肖邦，等到了波利尼的肖邦夜曲，我才觉得，这才是我心中肖邦的夜曲。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听波利尼的肖邦夜曲，而且觉得这就是最精准的肖邦夜曲。而前几年，忽然与葡萄牙女钢琴家玛利亚·胡奥·皮尔斯（MariaJoaoPires1944-）相遇，一下就将波利尼放下了。就像我一直听巴伦博伊姆的门德尔松《无词歌》，一下子就被奥地利女钢琴家阿尔潘海姆（Ilse Von Alpenheim ）替代一样的。
肖邦的作品，在我儿时的岁月里，带着很多的政治色彩，而在我成年的岁月里，渐渐发现，其实堪称那个时代时髦代表的文艺青年里，他是最为矜持和时尚的一个，他的行为举止为众多人模仿，他设计的手套等为人追捧，他写给那些男性朋友的信件里透出来的那种妩媚，让我在他的玛祖卡和波罗乃兹之间，感觉一个人身上阴阳两部分的完美结合。
那个时代里，我曾经因为他而读乔治桑，也因为乔治桑而渐渐放平了对肖邦的敬仰。从门德尔松号召大家脱帽为他敬礼，到舒曼褒扬他为”藏在花丛中的大炮“，他那些跟李斯特纠结轶事，总会看见一个孤傲而才华横溢的文秀男子，他是一个虚像，是一个幻影，真实的他就是他不喜欢使用标题的音乐，你可以感受，你甚至被感动，但你很难明白，肖邦在年轻岁月里到底想要折腾成为什么样子。而让听众发现肖邦在温柔玛祖卡和奔放波罗乃兹里游刃有余的，自然是诠释作品发挥演奏技巧的钢琴家们。
对于肖邦的作品，其实每一部分都有各种诠释也演绎得很优美的钢琴家，就算是被誉为全能的鲁宾斯坦的作品也未必人人喜欢的。作为钢琴家，很多人想要全面的发展，而作为听众，总想着选择自己接受的那个。
当年，带有低等贵族血统的肖邦曾努力在上流社会游走，看是轻松实则非常努力才得到门德尔松等人的肯定和赞扬，他花费数月功夫为门德尔松的新婚妻子写一首迄今为止不曾找到曲谱也不曾被演奏的，独属于门德尔松妻子的曲子，门德尔松是否真的是想私藏而不公演呢？我不以为门德尔松会有这样的私心，不过是因为肖邦自己说了让他们”笑纳“，他们就”笑纳“而已。
现在，春寒料峭的午后，泡上朋友的好茶，我将这样一个全集慢慢播放，它带着两个疼我爱我的朋友的温暖，以波利尼一贯中平的风格拂拭残冬的清寒。
一曲曲随机放来，即便每一个作品的聆听，都会令我想起来我喜欢过的傅聪的玛祖卡和阿格里希的波罗乃兹，甚至我曾喜欢过阿什肯纳齐的练习曲和鲁宾斯坦的圆舞曲。而肖邦，其实就是这样不同钢琴家可以不停变换的主题，而并非我年少时带着政治色彩单一诠释。
肖邦所在的浪漫主义时代，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有一个人才辈出的灿烂时代，记得多年前与朋友对比的时候，曾经得到一个结论，华夏之族，其实亡于1644年，此后的岁月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像肖邦那样属于欧洲少数民族国家的天才，也要到巴黎才能充分发挥他的才能，他虽然属于波兰，他却至死不曾亲自回归波兰。
说到历史的沧桑，现在每次聆听波尼利的时候，我总会想到一个女子，那个与波利尼参加同一届比赛的女子，她的名字叫顾圣婴，如同现在很多人突然喜欢上朱晓玫一样，我是被某个乐友突然拉近顾圣婴，然后成了她的听众，而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殷承宗跟她也是同时期的。我不仅一次地感叹，瞧瞧，多么不同的人生道路。
波利尼现在已经是位列”二十世纪钢琴大师“之列的人，风格在我眼里总是中平，总是中庸的，而永远停留在二十九岁的顾圣婴，她留下的作品里，我并不喜欢她急匆匆略带炫技的肖邦作品，我一如既往地喜欢她弹奏那首舒曼送给克拉拉的《奉献》。
在波尼利的练习曲响起来的时候，我想到如今已经号称”阿婆“的阿格里希，这女子常常给人一种”爱不释手“又”握着烫手“的感受，在波尼利的琴声里，我便会想，她的天份与顾圣婴的天份放在一起，不知道倘若活下来的顾圣婴能否到达她的高度呢？
当波尼利演奏前奏曲的时候，我不由想起来钢琴启蒙老师是肖邦的学生狄科贝的科尔托，人们总在说他是肖邦嫡传的门徒，我却在某个小乐友的帮助下才听到他的作品，而科尔托演奏的前奏曲，总让我觉得文艺得风流倜傥。这是他的最美丽也是最大的疏懒，按照标准说法是，科尔托的错音太多了。我听不出来那么多的错音，我喜欢科尔托的风雅。而现在这个专辑里，波尼利录制前奏曲的时代，也是他相当年轻的时候，1975年，那时波利尼的前奏曲里肖邦的巧思和轻灵，并不能被表达得多么飘逸，却依然有着波尼利一贯的中平。
随机听着的乐曲里，我遐思纷纭，随着遐思泡茶，然后，在自己的博客里临屏输入，感受情意里的温暖，感受被人疼爱的美丽，春天即使迟迟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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