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流战姬绝命史
拥有磁带时是10周年，现在重谈又是整好20周年，不觉间撞上了两个有缘份的日子。『Loveless』被抬为Shoegazine界乃至整个Rock史上甚为值得纪念的一张，在背景交待不明晰的情况下，疑问、谣传和误解都相当不少，今次借此凑巧时机，将这张神作（且不论是谁认为的）的来龙去脉理个顺当。不谈感性，仅谈事实。
字很多，不过相信有一个问题会令任何将MBV听得滚瓜烂熟的人奇怪为何这样问：MBV真的是一个乐队吗？往下看就明白了。
★★★长娩★★★
『Loveless』出版于1991年十一月5日，录音时间断断续续长跨两年。Kevin Shields一手掌控录音制作全过程，虽然大批人士雇来又炒进进出出，最后还是在内页登全名字，「就算只是递茶水的」。传说花费25万英镑，几乎导致Creation关张。在专辑录制过程中MBV与Creation的关系一路恶化，专辑出版后随即被Creation炒掉，因为Kevin之难相处以及高花费。专辑叫好不叫座，但如今被普遍认定为Shoegazing风格的奠基石并且影响了不少后辈。
起初1989年2月时计划在伦敦的Blackwing录音室录音，打算做一张与前作相较更基于棚录的专辑。Creation以为5天就可以搞定，结果Kevin告知他们不可能，Creation于是慌神儿了。（『Isn't Anything』录了2周。）经过无产的数个月，乐队在9月份移至一个地下录音室The Elephand and Wapping，结果8周下来仍旧颗粒不出。当时的录音工程师Nick Robbins说Kevin根本只是打算让他在那「摁摁按钮」，然后随即由Harold Burgon替上，这一位的职责按Kevin的说法只是「教大家怎么用录音室电脑」。后者与Kevin在伯克郡的Woodcray录音室工作了3周，制作了『Glider』 EP并于专辑完成之前先行推出，这是Kevin与Creation老板Alan McGee商量达成的结果。知名制作人Alan Moulder于Trident 2录音室负责为『Glider』里的「Soon」一曲混音，Kevin回忆道「一接触就觉得合作有戏！」，于是乎当乐队回归专辑录制时，Kevin对Alan Moulder相当信任，让他负责麦克风摆位等等、而跟其他工程师直接抛句「我们完全搞得定你们不来上班都行」，即使最终这些工程师同样留名于工作人员栏。据Kevin，「除了Alan Moulder和后面来的Anjali Dutt，这些人根本就是来打酱油的」。
1990年春，乐队招来Anjali Dutt，替代Alan Moulder的位置，协力了人声及一些吉他轨的录音；而后者暂离去帮Shakespears Sister以及Ride的忙。此阶段间乐队不停换用录音室，通常是在一处只呆一天，认为该处不适合便走人。1990年5月，乐队终于确定伦敦的Protocol录音室为主棚，真正定下心来做专辑以及第二张EP『Tremolo』。这张EP的标题典出Kevin用于构建朦胧迷离音墙的吉他工具tremolo bar（摇杆），EP内首录的「To Here Knows When」比后来大碟版稍长。是年夏天乐队暂停专辑进程，分神巡演以宣传『Glider』。8月回归团队的Alan Moulder对这么长时间所完成的可怜活儿量哭笑不得，而此时Creation开始怀疑这专辑的花费心里没底了。1991年3月，Alan Moulder再次离开，去给The Jesus and Mary Chain做事。
1991年5月至6月间，乐队在Britannia Row和Protocol两处录音室完成了人声部分，这是女主唱Bilinda Butcher第一次着手参与『Loveless』。Kevin和Bilinda在监控室和录音房之间挂了密实的帘子，工作人员们只能通过掀帘子打手势的方式来与玻璃后面的二人交流。当时的参与者Guy Fixsen（题外话，此人多负责Indie Rock/Shoegazing/Experimental Rock类录音制作，后来组建Laika）回忆道：「他们录唱时我们是不许听的，必须得盯着机器上的指针来判断是不是有人在唱。一旦唱停就得立即把带子处理好。」基本上Kevin和Bilinda每天进棚时连歌词都没预写好，据Anjali Dutt回忆：「Kevin唱完一轨Bilinda就拿带子去听，推测他唱的东西再记成实词。」
1991年7月，在Kevin未加解释的数次抱怨下，Creation同意乐队转移到Eastcoate录音室。问题来了，当时快穷见底的Creation付不起之前在Britania Row的花费，后者便把乐队的设备扣下不予归还。Anjali Dutt回忆：「我不知道他使的什么借口走人，总之他不交钱人家就不还东西了。」Kevin反复无常的怪癖行为、无限期的延停以及录音室间辗转除了给Creation的财政雪上添霜外，工作团队的健康也出现了问题。Anjali也基本到了崩溃边缘而离队，Creation第二把手Dick Green也得了神经衰弱。Dick回忆道：「做这张专辑耗了两年长的时间，我当时哭着打电话给Kevin，求他一定赶紧把专辑搞出来。」同一时期Kevin和Bilinda都害了耳鸣，不得不将专辑暂搁了数周。乐队其他成员和朋友们一致认为这是乐队现场超大音量的后果，而Kevin淡定地认为这些关心不过是「无知夸张」。虽然厂牌头儿Alan McGee仍旧乐观力撑，二把手Dick Green身体状况却堪忧，据当时的宣传人员回忆，在得知公司无力支付未来制作花费后，Dick Green一夜白头。
人声轨完成后，是年秋，专辑的最终混音在Church录音室由Dick Meany完成。这已是乐队为『Loveless』驻脚的第19间录音室。专辑在一部70年代用于合成电影对白的机器上进行编辑，结果机器太老出了乱子，造成母带处理阶段所需时间长达13天，而不是Creation所预计的1天。
鉴于乐队一反以前作品不断而沉寂多时，媒体开始猜测。Melody Maker统计认为唱片花费高达25万英镑，但厂牌两位老板还有Kevin都否认了这点。Kevin辩解说是Alan McGee单方面放的夸大数字因为听起来比较牛逼罢了，「根本没人说得清实际花了多少钱，根本没人计算过。但我们起码算得出录音室租用和雇人的花费，顶死了，16万英镑。」而据Green，Melody Maker估少了2万镑，「后期要混音还有均衡处理什么的，这几周的钱也是钱啊。」1991年12月的一次采访里Kevin继续澄清说所谓花在专辑的钱其实是三年间的生活费，专辑本身实际只花了几千镑，而制作时间也真正只花了四个月而不是两个整年。而且花的钱也是乐队自己的私人钱，「Creation顶多只掏了一万五到两万镑，没了。他们从来没出示过任何账目，一直到后来被Sony收购都没给过」。
★★★音乐★★★
专辑三分之二的歌词由Kevin包办，剩下的部分是Bilinda所作。Kevin认为自己「是专辑里唯一的乐手」，除了第三曲「Touched」为鼓手Colm Ó Cíosóig手笔。专辑录制过程中Kevin还包下了Bilinda本来该负责的吉他部分，Bilinda承认了这点但表示并不介意，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吉他手」。女贝司手Debbie Googe完全没有沾到专辑的一根毛，但最后内页里还是印了她名字，「开头本来我还是基本天天报到的，然后没多久就觉得自己超级多余，就不怎么去了」。Bilinda对此的解释是：「对Kevin来说，要把他脑里的设想解释给Debbie听再准确还原弹出来，是很要命的过程。」而Alan Moulder则表示：「确实完全谈不上协作，Kevin很明瞭自己想做的东西，但从来不解释。」
『Loveless』基本是以单声道录制的，因为Kevin想让专辑「音场正中只有吉他噪音汪洋，没有多余的旋律线，不用多余的声效」。Kevin在弹吉他时不断晃动摇杆（上面所谓的tremolo bar），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乐队独特的音墙声效。这种被戏称为「glide guitar」的技巧令吉他弦发生弯曲从而实现细微的变调。Kevin对此颇为得意：「别人以为那是N百次叠加，实际上我们录的吉他轨反而远比大部分人的demo用的还少。」与同期其他Shoegazing乐队相异，MBV不使用合唱效果器（Chorus）以及镶边效果器（Flanger）。他强调：「没人用我这种弹法…完全只靠小小一枝摇杆。」他试图采用极简手法去实现普遍情况下需要大量棚制的效果，「专辑里的歌的结构都很简单，其实是故意的，省得浪费时间在细枝末节上」。1992年在Guitar World的采访里，Kevin透露「I Only Said」里贯穿始终的类似Wah-wah效果器的音色其实是把吉他接在一台加了图形均衡前端放大器的功放上实现的；然后将录出的音轨通过参量均衡器叠加到歌的主体上，再手动调节均衡。采访者认为其实用一用Wah-wah效果器不就结了，他屌答：「纯为目的，是可以，但过程不刺激。」
除了某两首外，全碟的鼓皆为Colm Ó Cíosóig所贡献。Colm在专辑制作过程中因健康及其他私人原因无法继续参与，最后留下的鼓素材都是他在状态良好时录下的。身体恢复后才参与了「Only Shallow」和「Touched」两曲的现场，而「Touched」是专辑唯一一首纯Colm手笔的作品。Kevin认定听者不会分辨得出哪部分是真实打鼓哪部分是后期片断循环，除了明显「sample」味的跳舞向作品「Soon」。他为专辑录下了巨量的片断，「绝大部分是回授（feedback）。我们发现回授是个灵感宝库，使用足量的失真，你可以模仿任何想像得到的乐器音色。」
人声部分由Kevin和Bilinda合作，在整个音场里位于低处，轻而细。有时候由Kevin唱高声部而Bilinda唱低声部。Kevin说，由于二人花了太多时间在录唱上，因而「不能再忍受清晰的人声」，必定要处理成一种「sound」而不是「voice」。而Bilinda对其「梦幻甜美」的唱法的解释是：「因为经常要起大早在七点半什么的开录，没睡几个钟头又被叫起来唱歌，迷迷糊糊的。」于是乎为了强化这种效果，Kevin和Colm甚至将她的唱部当成器乐重复使用。为「When You Sleep」选取最佳唱轨时Kevin便几近崩溃，「因为越唱越没感觉越耗神，最后干脆决定把所有的唱轨合成到一起（唱了十二三回）」。歌词听不清是故意所为，Kevin笑说有次就想在乐队网站上对网络上那些听写出来的歌词按准确度逐一评分，而他跟Bilinda「其实花在歌词上的时间反而多于音乐部分」。歌词基本是在夜间耗个八至十小时做音乐然后得录人声时才写下的，二人努力让歌词避免流于平淡俗套，虽然实际到了定稿也并没改动多少，「烂词最呕心了」。
★★★反应★★★
专辑推出花费并不高，Kevin自夸道：「不是讲笑，我敢肯定，唱片工业的运转规则，我们比Creation懂的要多。」1991年冬MBV展开全欧巡演，某位现场评论家评价MBV的表现是「live音乐史上独有一笔」。为了重现『Loveless』里的高音音色，Kevin起用了美国女长笛手Anna Quimby。据乐队友人：「她穿着小短裙，腿包黑紧身裤…看着就是个小Indie妹，但她一飙起长笛来，你会以为自己身处Woodstock。」NME编辑Danny Kelly看了一场，形容为「娱乐性基本为零，耳虐度则爆顶，从第一声开始就大到癫，玻璃都要横飞」。接下来的美国之旅里Kevin和Bilinda更是蓄意测试美国人对高分贝噪音的耐受力。当时在现场的音乐记者Mark Kemp回忆道：「30秒后肾上腺素暴增，人群鬼叫甩拳头。1分钟后不知所措。2分钟后意识混乱，开始产生痛觉。3分钟后不自觉深呼吸。4分钟后，替而代之，知觉陷入一片深静。」在表演「You Made Me Realise」时长达10分钟的噪音轰炸可谓「臭」名昭著，被媒体直指为「浩劫」。2000年12月Mojo杂志更将此场演出评为现代流行乐史上音量最猛的10场live之亚军。
尽管如此，『Loveless』在碟评界是获得一边倒的佳评。NME给出了8/10分；评论者Dele Fadele认为专辑是Shoegazing风格的定型蓝图；Melody Maker的Simon Reynolds连用三个「most」狂赞专辑：「与Mercury Rev的『Yerself is Stream』并驾，『Loveless』可谓1991年Rock界最特立、最深邃、最极端的一张。」同时也略微批评MBV只是强化了已有的形态，并没有作出任何拓展；Rolling Stone给了4/5星；Spin的Jim Greer认为专辑「呆板如教科书」并且「整体创意之怪戾值得推荐，但不等于哪首歌值得夸」。
老东家Creation这边厢对专辑同样满意，但据宣传人员James Kyllo之口，「成品是很牛很美……但听起来就不会是一张能迅速回笼所有投资的唱片」。老板Alan McGee承认自己很中意，然而「的而且确，我们不可能再这样来一趟，谁也说不准Kevin会不会又再这样玩，受够了」。当时Creation资金短缺，还是坚持挤出一点钱来支持英国北边的巡演。麻烦还有，MBV没给专辑发表任何单曲，甚至拒绝将队名印上唱片封面——这对市场推广造成困难。Alan McGee至此已经精疲力尽且灰心绝望，他当时委屈不已：「我为他们陷入这种绝境，要是专辑失败我估计连我爹的钱都去偷了。可他们还……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他随即与乐队解约，因为他再也不能忍受与Kevin共事，「有他就没我」（据2004年The Guardian访谈）。
『Loveless』的排行榜成绩比『Isn't Anything』逊色，最高只爬到了第24位，而后者曾经是英国独立榜No. 1；在美国（由Sire发行）更是惨遭滑铁卢，连榜都没入。2003年Rolling Stone估出专辑销量约为225000张。网媒Pitchfork Media在1999年将专辑列为90年代最佳专辑（2003年修改版里被Radiohead『OK Computer』挤至亚军）；2003年Rolling Stone的「史上最佳500专辑」里排第219位；2004年The Observer的「最佳百张英国专辑」排第20位；Spin的「1985-2005百佳专辑」里排第22位；2008年The Irish Times的「最佳爱尔兰专辑」位居榜首。（关于乐队的国籍属性有争议：Kevin Shields生于美国、而两位女士则是英国人，只有Colm是纯爱尔兰人，以及乐队是在都柏林组建的。）
★★★后话★★★
继『Loveless』在评论界的大成功之后，除了1998年的Wire致敬合辑里翻玩一曲「Map Ref. 41 Degrees N 93 Degrees W」之外，几乎没有产出。由于第三张大碟难产，Kevin自我隔离踪影绝于人前，用他自己的话说叫「抽风了」，被媒体拿来与The Beach Boys的Brian Wilson以及Pink Floyd的Syd Barrett之乖张行径相提并论。至于其他成员，Bilinda在Collapsed Lung的1996年单曲「Board Game」里献声；Debbie一度在伦敦开出租车然后1995年脱离MBV，因为「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转与当时的女朋友、刚离开Stereolab的键盘手Katharine Gifford于1996年结成Snowpony（顺便一提，Debbie当初加入MBV是某位前女友所引荐的，她是较为人知的lesbian）；Colm则与Mazzy Star的Hope Sandoval组成The Warm Inventions；至于Kevin自己，则忙着和Yo La Tengo、Primal Scream还有Dinosaur Jr.搞基。
据传，Kevin在自家录音棚里完成过两张专辑，其中一张还据说受Jungle乐（Drum 'n' Bass的那个Jungle）影响。Kevin随后承认至少有一张专辑量的成品已被废置。「…是半成品，但照样废掉，因为质量不到值得留的程度，没有灵魂，」Kevin道（据2003年Rolling Stone），「我就忽然完全不碰音乐了，多半别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不够『Loveless』好。我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做出一张次货来。」但2007年他又改口「除非我们死翘翘，否则MBV百分百会拿出一张新专辑」，并将乐队长时间的冬眠解释为欠缺灵感。同年他宣布重组MBV，且之前一年便开工录制的新专辑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
『Loveless』对后辈乐队影响之深远，随着时间推进日益显著。
音乐评论者Jim DeRogatis在『Turn on Your Mind: Four Decades of Great Psychedelic Rock』一书里称MBV为「自Velvet Underground以来最有影响力和启发性的乐队之一」；
Brian Eno尤赞「Soon」一曲「…树立了流行乐新榜样，普罗热门曲里没有比这首更飘忽难捉的了」；
The Cure的Robert Smith曾有一段时间刻意回避圈内乐队而转听Disco以及爱尔兰乐队的东西，发现了『Loveless』并抬举为「头一回能有乐队让我们听到惊，这专辑更是我今生至爱之一，他下苦功到癫狂的程度，我能理解为什么这张东西会耗费这么多时间和财力」；
The Smashing Pumpkins的Billy Corgan在Spin采访中谈道：「在以吉他为主乐器的音乐界里极少有人做成这样的结果，那时候大家都惊讶MBV是怎么做出这种声响，而事实要比猜想简单得多。」之后他亦邀请Alan Moulder参与1995年专辑『Mellon Collie and the Infinite Sadness』的制作；
Nine Inch Nails的Trent Reznor对『Loveless』的多样性以及制作质量亦不吝美辞，同样找来Alan Moulder来做『The Fragile』；
Phish的Trey Anastasio认为『Loveless』是「1990年代最好的唱片」并设想让自己乐队在万圣节演出从头到尾翻玩一遍；
Guided by Voice的Robert Pollard称其为灵感源泉，「想写歌词的时候，就会放来听，专辑对人声的弱化处理完全可以当成纯器乐来欣赏」；
有人指出『Loveless』在Radiohead的发展历程里产生过相当程度的影响，尤其是在吉他音响织体方面；
而器乐团体Japancakes甚至在2007年将全碟逐曲通翻了一遍，将人声换成钢棒吉他、失真噪音换成纯净明快的音色。
★★★曲目★★★
除了特别标明，全部为Kevin Shields创作：
1. "Only Shallow" (Bilinda Butcher, Shields) – 4:17
2. "Loomer" (Butcher, Shields) – 2:38
3. "Touched" (Colm Ó Cíosóig) – 0:56
4. "To Here Knows When" (Butcher, Shields) – 5:31
5. "When You Sleep" – 4:11
6. "I Only Said" – 5:34
7. "Come in Alone" – 3:58
8. "Sometimes" – 5:19
9. "Blown a Wish" (Butcher, Shields) – 3:36
10. "What You Want" – 5:33
11. "Soon" – 6:58
从中可见Bilinda手笔的几曲都透着分明的女性的柔美和敏感，「Only Shallow」甚为意识流；「Loomer」用诗化的语句回忆美好童年（被戏指为「初触禁地」）；「To Here Knows When」浓缩了性爱的美妙过程，标题无法解释，虽然全句是「come back again / to here knows when」；「Blown a Wish」描绘爱而不得，肝肠寸断之余只能自我催眠。相较之下Kevin的词要直截了当，配合他少男味浓烈的唱腔，让人联想到Pale Saints的Ian Masters。「When You Sleep」「Sometimes」「What You Want」等几首压根就是痴情男子对暗恋女之喜愁起伏不定；「I Only Said」里对女孩的肉体已感厌倦，旋律之「锈味」也多少暗示这点；「Come in Alone」大约是讲生活里作新尝试但「她」没有伴随自己的选择；——有人说笑道MBV的歌词基本都是在谈sex！而为全碟划上句号兼亮点的「Soon」，歌词也一反前态地明朗，公益广告一般燃点爱情希翼。
★★★八卦★★★
2008年Bilinda Butcher作为一个46岁的三孩之母破天荒接受爱尔兰媒体采访，里面透露了一些意外的内幕。清晰展现Kevin Shields是怎样的一个龟毛完美精。
问：你弹吉他的风格跟Kevin好一致，是他影响了你吗？
答：其实不是这样的。Kevin一直要我们帮他隐瞒这个「乐队」的真相。他在采访里从来不提他其实「乐队」就只是他自己一个人。他要是知道我爆这个料肯定要骂死我！不过反正也时过境迁了。Colm也会提创意，不过正式录时都是匆匆忙忙赶工，所以Kevin让我们都不用动了，自己包办所有事情。
问：那你们三个会不会不开心？
答：没人有意见吧，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反正成品确实很好听。如果他每次还要花时间教我弹段落、等我练熟弹正再花几次录完美，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他可能自己就一条即过了。我们要做的是过后学会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现场完全就像另一支不相关的乐队，毕竟我们是四个人，贡献的东西肯定是有四种性格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而Kevin又不是这种个性的话，我觉得进棚尝试一下应该也挺好玩的。
问：你是怎么写歌词的？
答：基本上我写的词都没什么意义。也说不清，反正不到写的时候我完全不打什么腹稿，都是临时抓感觉。Kevin不碰我的词，除了有一回让我改动一个他不喜欢的细节。他通常是录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在旋律里，让我去听带子再猜写成实词，成品自然就变成我的创作了。这是我在乐队里唯一发光发热的地方。『Loveless』的歌词更难写，我现在重听简直就想对我自己大喊一声「High起来啊小姐！」，没办法当时心态太迷失了。
问：那他录歌时你们在不在棚里？
答：都在的。Kevin想听我们的意见——他并不独裁，我和他在一起住，所以听着所有歌成形。
问：有没有哪首是光他自己喜欢别人都不喜欢的？
答：我觉得没有吧。如果大家都反对他就会撤掉了。
问：你的唱腔跟Kevin的吉他一样已经是乐队标志了，风格是怎么形成的？
答：登台我不怕，但如果房间里还有别人的话我就唱不出声了。以前圣诞时我们会到爱尔兰去拜访Kevin家人，他们在一起唱当地民歌，除了Colm能跟上我和Debbie都不行。我就自己进屋去试唱Kevin录好的东西放松一下，然后Kevin和录音师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听。真正正式录的时候我反而会超紧张，因为我嗓门太细，嘴巴得快挨到话筒上。因为太紧张了，我声音会颤抖，跟羊似的，哈哈哈。……录人声总是在我特别困的时候，因为我们老是通宵做事然后清早才录唱，所以才特别梦幻朦胧吧。
问：Kevin把他的吉他调得跟万花筒似的，那你们现场时是怎么记得住所有细节的？
答：Kevin收藏的效果器数量相当惊人——可以喊他「效果器男」！我自己只有两三只，有一只是重金属失真其他的就忘了。因为每首歌都有不同的调法，现场时我们会演完一首就换一把琴。大概一共是七八把，有时候再多些。
问：『Isn't Anything』和『Loveless』的录音过程差别大吗？
答：『Isn't Anything』在威尔士录的，录得很快。『Loveless』就惨了，又长又臭，大家都苦不堪言。Colm那阵子身体出毛病还打不了鼓，或者说打得没平时好。可以说我们四个人当时状态都不太对，鬼知道怎么了，现在回想可能是积累的压力导致的。当时我们都没钱，Colm还没房子住，Kevin和我的关系又恶化。专辑取名叫『Loveless』就是一句话概括了当时的境况。
问：Creation有没有催你们赶快完事？
答：Alan McGee从来都在控制我们。耗时的一个原因是他总是给我们找烂录音室，然后又抱怨我们花时间太长花钱太多。
问：『Loveless』被太多人当作圣经来膜拜，认为你们不可能再拿出这样漂亮的成绩单，你怎么看？
答：我也觉得之后不再出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可以保持那种神秘传说感。Kevin也认为『Loveless』被抬得过高了，虽然他确实做到了以前实现不了的东西，但是外界的过度反应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非得拿出一张同样震人的东西来不可。
问：他自己觉得不够好，那你们三个的看法？
答：当时之后我们已经回不到以前做唱片的状态了，大家貌合神离各有打算。这就是Kevin不能再保持创作动力的原因，看似有『Loveless』成功作铺路MBV肯定能再出一张精品，但是作为一个「乐队」已经不存在了。即便他能自己鼓捣所有东西，再加上Colm协助，他还是需要整个乐队的。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大家不能握成一个拳头的话就无法再前进，所以非常的崩溃。
问：如果新作跟『Loveless』相似，大部分歌迷应该会挺开心。
答：同意，他确实做了一大堆能安慰老歌迷的东西。
问：两张新专辑的传闻是真的吗？
答：是真的，确实差不多两张专辑的量。记不大清了，我反正是唱了几首。部分曲目已经完成。
★★★参考★★★
Mike McGonigal／Loveless (2007)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755176/
David Cavanagh／The Creation Records Story: My Magpie Eyes Are Hungry for the Prize (2000)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957396/
Jim DeRogatis／A love letter to guitar-based rock music (Chicago Sun-Times, 2001)
http://www.jimdero.com/News2001/GreatDec2MBV.htm
Jim DeRogatis／Turn On Your Mind: Four Decades of Great Psychedelic Rock (2003)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545797/
……以及N多网文不一一列举了。
字很多，不过相信有一个问题会令任何将MBV听得滚瓜烂熟的人奇怪为何这样问：MBV真的是一个乐队吗？往下看就明白了。
★★★长娩★★★
『Loveless』出版于1991年十一月5日，录音时间断断续续长跨两年。Kevin Shields一手掌控录音制作全过程，虽然大批人士雇来又炒进进出出，最后还是在内页登全名字，「就算只是递茶水的」。传说花费25万英镑，几乎导致Creation关张。在专辑录制过程中MBV与Creation的关系一路恶化，专辑出版后随即被Creation炒掉，因为Kevin之难相处以及高花费。专辑叫好不叫座，但如今被普遍认定为Shoegazing风格的奠基石并且影响了不少后辈。
起初1989年2月时计划在伦敦的Blackwing录音室录音，打算做一张与前作相较更基于棚录的专辑。Creation以为5天就可以搞定，结果Kevin告知他们不可能，Creation于是慌神儿了。（『Isn't Anything』录了2周。）经过无产的数个月，乐队在9月份移至一个地下录音室The Elephand and Wapping，结果8周下来仍旧颗粒不出。当时的录音工程师Nick Robbins说Kevin根本只是打算让他在那「摁摁按钮」，然后随即由Harold Burgon替上，这一位的职责按Kevin的说法只是「教大家怎么用录音室电脑」。后者与Kevin在伯克郡的Woodcray录音室工作了3周，制作了『Glider』 EP并于专辑完成之前先行推出，这是Kevin与Creation老板Alan McGee商量达成的结果。知名制作人Alan Moulder于Trident 2录音室负责为『Glider』里的「Soon」一曲混音，Kevin回忆道「一接触就觉得合作有戏！」，于是乎当乐队回归专辑录制时，Kevin对Alan Moulder相当信任，让他负责麦克风摆位等等、而跟其他工程师直接抛句「我们完全搞得定你们不来上班都行」，即使最终这些工程师同样留名于工作人员栏。据Kevin，「除了Alan Moulder和后面来的Anjali Dutt，这些人根本就是来打酱油的」。
1990年春，乐队招来Anjali Dutt，替代Alan Moulder的位置，协力了人声及一些吉他轨的录音；而后者暂离去帮Shakespears Sister以及Ride的忙。此阶段间乐队不停换用录音室，通常是在一处只呆一天，认为该处不适合便走人。1990年5月，乐队终于确定伦敦的Protocol录音室为主棚，真正定下心来做专辑以及第二张EP『Tremolo』。这张EP的标题典出Kevin用于构建朦胧迷离音墙的吉他工具tremolo bar（摇杆），EP内首录的「To Here Knows When」比后来大碟版稍长。是年夏天乐队暂停专辑进程，分神巡演以宣传『Glider』。8月回归团队的Alan Moulder对这么长时间所完成的可怜活儿量哭笑不得，而此时Creation开始怀疑这专辑的花费心里没底了。1991年3月，Alan Moulder再次离开，去给The Jesus and Mary Chain做事。
1991年5月至6月间，乐队在Britannia Row和Protocol两处录音室完成了人声部分，这是女主唱Bilinda Butcher第一次着手参与『Loveless』。Kevin和Bilinda在监控室和录音房之间挂了密实的帘子，工作人员们只能通过掀帘子打手势的方式来与玻璃后面的二人交流。当时的参与者Guy Fixsen（题外话，此人多负责Indie Rock/Shoegazing/Experimental Rock类录音制作，后来组建Laika）回忆道：「他们录唱时我们是不许听的，必须得盯着机器上的指针来判断是不是有人在唱。一旦唱停就得立即把带子处理好。」基本上Kevin和Bilinda每天进棚时连歌词都没预写好，据Anjali Dutt回忆：「Kevin唱完一轨Bilinda就拿带子去听，推测他唱的东西再记成实词。」
1991年7月，在Kevin未加解释的数次抱怨下，Creation同意乐队转移到Eastcoate录音室。问题来了，当时快穷见底的Creation付不起之前在Britania Row的花费，后者便把乐队的设备扣下不予归还。Anjali Dutt回忆：「我不知道他使的什么借口走人，总之他不交钱人家就不还东西了。」Kevin反复无常的怪癖行为、无限期的延停以及录音室间辗转除了给Creation的财政雪上添霜外，工作团队的健康也出现了问题。Anjali也基本到了崩溃边缘而离队，Creation第二把手Dick Green也得了神经衰弱。Dick回忆道：「做这张专辑耗了两年长的时间，我当时哭着打电话给Kevin，求他一定赶紧把专辑搞出来。」同一时期Kevin和Bilinda都害了耳鸣，不得不将专辑暂搁了数周。乐队其他成员和朋友们一致认为这是乐队现场超大音量的后果，而Kevin淡定地认为这些关心不过是「无知夸张」。虽然厂牌头儿Alan McGee仍旧乐观力撑，二把手Dick Green身体状况却堪忧，据当时的宣传人员回忆，在得知公司无力支付未来制作花费后，Dick Green一夜白头。
人声轨完成后，是年秋，专辑的最终混音在Church录音室由Dick Meany完成。这已是乐队为『Loveless』驻脚的第19间录音室。专辑在一部70年代用于合成电影对白的机器上进行编辑，结果机器太老出了乱子，造成母带处理阶段所需时间长达13天，而不是Creation所预计的1天。
鉴于乐队一反以前作品不断而沉寂多时，媒体开始猜测。Melody Maker统计认为唱片花费高达25万英镑，但厂牌两位老板还有Kevin都否认了这点。Kevin辩解说是Alan McGee单方面放的夸大数字因为听起来比较牛逼罢了，「根本没人说得清实际花了多少钱，根本没人计算过。但我们起码算得出录音室租用和雇人的花费，顶死了，16万英镑。」而据Green，Melody Maker估少了2万镑，「后期要混音还有均衡处理什么的，这几周的钱也是钱啊。」1991年12月的一次采访里Kevin继续澄清说所谓花在专辑的钱其实是三年间的生活费，专辑本身实际只花了几千镑，而制作时间也真正只花了四个月而不是两个整年。而且花的钱也是乐队自己的私人钱，「Creation顶多只掏了一万五到两万镑，没了。他们从来没出示过任何账目，一直到后来被Sony收购都没给过」。
★★★音乐★★★
专辑三分之二的歌词由Kevin包办，剩下的部分是Bilinda所作。Kevin认为自己「是专辑里唯一的乐手」，除了第三曲「Touched」为鼓手Colm Ó Cíosóig手笔。专辑录制过程中Kevin还包下了Bilinda本来该负责的吉他部分，Bilinda承认了这点但表示并不介意，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吉他手」。女贝司手Debbie Googe完全没有沾到专辑的一根毛，但最后内页里还是印了她名字，「开头本来我还是基本天天报到的，然后没多久就觉得自己超级多余，就不怎么去了」。Bilinda对此的解释是：「对Kevin来说，要把他脑里的设想解释给Debbie听再准确还原弹出来，是很要命的过程。」而Alan Moulder则表示：「确实完全谈不上协作，Kevin很明瞭自己想做的东西，但从来不解释。」
『Loveless』基本是以单声道录制的，因为Kevin想让专辑「音场正中只有吉他噪音汪洋，没有多余的旋律线，不用多余的声效」。Kevin在弹吉他时不断晃动摇杆（上面所谓的tremolo bar），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乐队独特的音墙声效。这种被戏称为「glide guitar」的技巧令吉他弦发生弯曲从而实现细微的变调。Kevin对此颇为得意：「别人以为那是N百次叠加，实际上我们录的吉他轨反而远比大部分人的demo用的还少。」与同期其他Shoegazing乐队相异，MBV不使用合唱效果器（Chorus）以及镶边效果器（Flanger）。他强调：「没人用我这种弹法…完全只靠小小一枝摇杆。」他试图采用极简手法去实现普遍情况下需要大量棚制的效果，「专辑里的歌的结构都很简单，其实是故意的，省得浪费时间在细枝末节上」。1992年在Guitar World的采访里，Kevin透露「I Only Said」里贯穿始终的类似Wah-wah效果器的音色其实是把吉他接在一台加了图形均衡前端放大器的功放上实现的；然后将录出的音轨通过参量均衡器叠加到歌的主体上，再手动调节均衡。采访者认为其实用一用Wah-wah效果器不就结了，他屌答：「纯为目的，是可以，但过程不刺激。」
除了某两首外，全碟的鼓皆为Colm Ó Cíosóig所贡献。Colm在专辑制作过程中因健康及其他私人原因无法继续参与，最后留下的鼓素材都是他在状态良好时录下的。身体恢复后才参与了「Only Shallow」和「Touched」两曲的现场，而「Touched」是专辑唯一一首纯Colm手笔的作品。Kevin认定听者不会分辨得出哪部分是真实打鼓哪部分是后期片断循环，除了明显「sample」味的跳舞向作品「Soon」。他为专辑录下了巨量的片断，「绝大部分是回授（feedback）。我们发现回授是个灵感宝库，使用足量的失真，你可以模仿任何想像得到的乐器音色。」
人声部分由Kevin和Bilinda合作，在整个音场里位于低处，轻而细。有时候由Kevin唱高声部而Bilinda唱低声部。Kevin说，由于二人花了太多时间在录唱上，因而「不能再忍受清晰的人声」，必定要处理成一种「sound」而不是「voice」。而Bilinda对其「梦幻甜美」的唱法的解释是：「因为经常要起大早在七点半什么的开录，没睡几个钟头又被叫起来唱歌，迷迷糊糊的。」于是乎为了强化这种效果，Kevin和Colm甚至将她的唱部当成器乐重复使用。为「When You Sleep」选取最佳唱轨时Kevin便几近崩溃，「因为越唱越没感觉越耗神，最后干脆决定把所有的唱轨合成到一起（唱了十二三回）」。歌词听不清是故意所为，Kevin笑说有次就想在乐队网站上对网络上那些听写出来的歌词按准确度逐一评分，而他跟Bilinda「其实花在歌词上的时间反而多于音乐部分」。歌词基本是在夜间耗个八至十小时做音乐然后得录人声时才写下的，二人努力让歌词避免流于平淡俗套，虽然实际到了定稿也并没改动多少，「烂词最呕心了」。
★★★反应★★★
专辑推出花费并不高，Kevin自夸道：「不是讲笑，我敢肯定，唱片工业的运转规则，我们比Creation懂的要多。」1991年冬MBV展开全欧巡演，某位现场评论家评价MBV的表现是「live音乐史上独有一笔」。为了重现『Loveless』里的高音音色，Kevin起用了美国女长笛手Anna Quimby。据乐队友人：「她穿着小短裙，腿包黑紧身裤…看着就是个小Indie妹，但她一飙起长笛来，你会以为自己身处Woodstock。」NME编辑Danny Kelly看了一场，形容为「娱乐性基本为零，耳虐度则爆顶，从第一声开始就大到癫，玻璃都要横飞」。接下来的美国之旅里Kevin和Bilinda更是蓄意测试美国人对高分贝噪音的耐受力。当时在现场的音乐记者Mark Kemp回忆道：「30秒后肾上腺素暴增，人群鬼叫甩拳头。1分钟后不知所措。2分钟后意识混乱，开始产生痛觉。3分钟后不自觉深呼吸。4分钟后，替而代之，知觉陷入一片深静。」在表演「You Made Me Realise」时长达10分钟的噪音轰炸可谓「臭」名昭著，被媒体直指为「浩劫」。2000年12月Mojo杂志更将此场演出评为现代流行乐史上音量最猛的10场live之亚军。
尽管如此，『Loveless』在碟评界是获得一边倒的佳评。NME给出了8/10分；评论者Dele Fadele认为专辑是Shoegazing风格的定型蓝图；Melody Maker的Simon Reynolds连用三个「most」狂赞专辑：「与Mercury Rev的『Yerself is Stream』并驾，『Loveless』可谓1991年Rock界最特立、最深邃、最极端的一张。」同时也略微批评MBV只是强化了已有的形态，并没有作出任何拓展；Rolling Stone给了4/5星；Spin的Jim Greer认为专辑「呆板如教科书」并且「整体创意之怪戾值得推荐，但不等于哪首歌值得夸」。
老东家Creation这边厢对专辑同样满意，但据宣传人员James Kyllo之口，「成品是很牛很美……但听起来就不会是一张能迅速回笼所有投资的唱片」。老板Alan McGee承认自己很中意，然而「的而且确，我们不可能再这样来一趟，谁也说不准Kevin会不会又再这样玩，受够了」。当时Creation资金短缺，还是坚持挤出一点钱来支持英国北边的巡演。麻烦还有，MBV没给专辑发表任何单曲，甚至拒绝将队名印上唱片封面——这对市场推广造成困难。Alan McGee至此已经精疲力尽且灰心绝望，他当时委屈不已：「我为他们陷入这种绝境，要是专辑失败我估计连我爹的钱都去偷了。可他们还……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他随即与乐队解约，因为他再也不能忍受与Kevin共事，「有他就没我」（据2004年The Guardian访谈）。
『Loveless』的排行榜成绩比『Isn't Anything』逊色，最高只爬到了第24位，而后者曾经是英国独立榜No. 1；在美国（由Sire发行）更是惨遭滑铁卢，连榜都没入。2003年Rolling Stone估出专辑销量约为225000张。网媒Pitchfork Media在1999年将专辑列为90年代最佳专辑（2003年修改版里被Radiohead『OK Computer』挤至亚军）；2003年Rolling Stone的「史上最佳500专辑」里排第219位；2004年The Observer的「最佳百张英国专辑」排第20位；Spin的「1985-2005百佳专辑」里排第22位；2008年The Irish Times的「最佳爱尔兰专辑」位居榜首。（关于乐队的国籍属性有争议：Kevin Shields生于美国、而两位女士则是英国人，只有Colm是纯爱尔兰人，以及乐队是在都柏林组建的。）
★★★后话★★★
继『Loveless』在评论界的大成功之后，除了1998年的Wire致敬合辑里翻玩一曲「Map Ref. 41 Degrees N 93 Degrees W」之外，几乎没有产出。由于第三张大碟难产，Kevin自我隔离踪影绝于人前，用他自己的话说叫「抽风了」，被媒体拿来与The Beach Boys的Brian Wilson以及Pink Floyd的Syd Barrett之乖张行径相提并论。至于其他成员，Bilinda在Collapsed Lung的1996年单曲「Board Game」里献声；Debbie一度在伦敦开出租车然后1995年脱离MBV，因为「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转与当时的女朋友、刚离开Stereolab的键盘手Katharine Gifford于1996年结成Snowpony（顺便一提，Debbie当初加入MBV是某位前女友所引荐的，她是较为人知的lesbian）；Colm则与Mazzy Star的Hope Sandoval组成The Warm Inventions；至于Kevin自己，则忙着和Yo La Tengo、Primal Scream还有Dinosaur Jr.搞基。
据传，Kevin在自家录音棚里完成过两张专辑，其中一张还据说受Jungle乐（Drum 'n' Bass的那个Jungle）影响。Kevin随后承认至少有一张专辑量的成品已被废置。「…是半成品，但照样废掉，因为质量不到值得留的程度，没有灵魂，」Kevin道（据2003年Rolling Stone），「我就忽然完全不碰音乐了，多半别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不够『Loveless』好。我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做出一张次货来。」但2007年他又改口「除非我们死翘翘，否则MBV百分百会拿出一张新专辑」，并将乐队长时间的冬眠解释为欠缺灵感。同年他宣布重组MBV，且之前一年便开工录制的新专辑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
『Loveless』对后辈乐队影响之深远，随着时间推进日益显著。
音乐评论者Jim DeRogatis在『Turn on Your Mind: Four Decades of Great Psychedelic Rock』一书里称MBV为「自Velvet Underground以来最有影响力和启发性的乐队之一」；
Brian Eno尤赞「Soon」一曲「…树立了流行乐新榜样，普罗热门曲里没有比这首更飘忽难捉的了」；
The Cure的Robert Smith曾有一段时间刻意回避圈内乐队而转听Disco以及爱尔兰乐队的东西，发现了『Loveless』并抬举为「头一回能有乐队让我们听到惊，这专辑更是我今生至爱之一，他下苦功到癫狂的程度，我能理解为什么这张东西会耗费这么多时间和财力」；
The Smashing Pumpkins的Billy Corgan在Spin采访中谈道：「在以吉他为主乐器的音乐界里极少有人做成这样的结果，那时候大家都惊讶MBV是怎么做出这种声响，而事实要比猜想简单得多。」之后他亦邀请Alan Moulder参与1995年专辑『Mellon Collie and the Infinite Sadness』的制作；
Nine Inch Nails的Trent Reznor对『Loveless』的多样性以及制作质量亦不吝美辞，同样找来Alan Moulder来做『The Fragile』；
Phish的Trey Anastasio认为『Loveless』是「1990年代最好的唱片」并设想让自己乐队在万圣节演出从头到尾翻玩一遍；
Guided by Voice的Robert Pollard称其为灵感源泉，「想写歌词的时候，就会放来听，专辑对人声的弱化处理完全可以当成纯器乐来欣赏」；
有人指出『Loveless』在Radiohead的发展历程里产生过相当程度的影响，尤其是在吉他音响织体方面；
而器乐团体Japancakes甚至在2007年将全碟逐曲通翻了一遍，将人声换成钢棒吉他、失真噪音换成纯净明快的音色。
★★★曲目★★★
除了特别标明，全部为Kevin Shields创作：
1. "Only Shallow" (Bilinda Butcher, Shields) – 4:17
2. "Loomer" (Butcher, Shields) – 2:38
3. "Touched" (Colm Ó Cíosóig) – 0:56
4. "To Here Knows When" (Butcher, Shields) – 5:31
5. "When You Sleep" – 4:11
6. "I Only Said" – 5:34
7. "Come in Alone" – 3:58
8. "Sometimes" – 5:19
9. "Blown a Wish" (Butcher, Shields) – 3:36
10. "What You Want" – 5:33
11. "Soon" – 6:58
从中可见Bilinda手笔的几曲都透着分明的女性的柔美和敏感，「Only Shallow」甚为意识流；「Loomer」用诗化的语句回忆美好童年（被戏指为「初触禁地」）；「To Here Knows When」浓缩了性爱的美妙过程，标题无法解释，虽然全句是「come back again / to here knows when」；「Blown a Wish」描绘爱而不得，肝肠寸断之余只能自我催眠。相较之下Kevin的词要直截了当，配合他少男味浓烈的唱腔，让人联想到Pale Saints的Ian Masters。「When You Sleep」「Sometimes」「What You Want」等几首压根就是痴情男子对暗恋女之喜愁起伏不定；「I Only Said」里对女孩的肉体已感厌倦，旋律之「锈味」也多少暗示这点；「Come in Alone」大约是讲生活里作新尝试但「她」没有伴随自己的选择；——有人说笑道MBV的歌词基本都是在谈sex！而为全碟划上句号兼亮点的「Soon」，歌词也一反前态地明朗，公益广告一般燃点爱情希翼。
★★★八卦★★★
2008年Bilinda Butcher作为一个46岁的三孩之母破天荒接受爱尔兰媒体采访，里面透露了一些意外的内幕。清晰展现Kevin Shields是怎样的一个龟毛完美精。
问：你弹吉他的风格跟Kevin好一致，是他影响了你吗？
答：其实不是这样的。Kevin一直要我们帮他隐瞒这个「乐队」的真相。他在采访里从来不提他其实「乐队」就只是他自己一个人。他要是知道我爆这个料肯定要骂死我！不过反正也时过境迁了。Colm也会提创意，不过正式录时都是匆匆忙忙赶工，所以Kevin让我们都不用动了，自己包办所有事情。
问：那你们三个会不会不开心？
答：没人有意见吧，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反正成品确实很好听。如果他每次还要花时间教我弹段落、等我练熟弹正再花几次录完美，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他可能自己就一条即过了。我们要做的是过后学会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现场完全就像另一支不相关的乐队，毕竟我们是四个人，贡献的东西肯定是有四种性格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而Kevin又不是这种个性的话，我觉得进棚尝试一下应该也挺好玩的。
问：你是怎么写歌词的？
答：基本上我写的词都没什么意义。也说不清，反正不到写的时候我完全不打什么腹稿，都是临时抓感觉。Kevin不碰我的词，除了有一回让我改动一个他不喜欢的细节。他通常是录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在旋律里，让我去听带子再猜写成实词，成品自然就变成我的创作了。这是我在乐队里唯一发光发热的地方。『Loveless』的歌词更难写，我现在重听简直就想对我自己大喊一声「High起来啊小姐！」，没办法当时心态太迷失了。
问：那他录歌时你们在不在棚里？
答：都在的。Kevin想听我们的意见——他并不独裁，我和他在一起住，所以听着所有歌成形。
问：有没有哪首是光他自己喜欢别人都不喜欢的？
答：我觉得没有吧。如果大家都反对他就会撤掉了。
问：你的唱腔跟Kevin的吉他一样已经是乐队标志了，风格是怎么形成的？
答：登台我不怕，但如果房间里还有别人的话我就唱不出声了。以前圣诞时我们会到爱尔兰去拜访Kevin家人，他们在一起唱当地民歌，除了Colm能跟上我和Debbie都不行。我就自己进屋去试唱Kevin录好的东西放松一下，然后Kevin和录音师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听。真正正式录的时候我反而会超紧张，因为我嗓门太细，嘴巴得快挨到话筒上。因为太紧张了，我声音会颤抖，跟羊似的，哈哈哈。……录人声总是在我特别困的时候，因为我们老是通宵做事然后清早才录唱，所以才特别梦幻朦胧吧。
问：Kevin把他的吉他调得跟万花筒似的，那你们现场时是怎么记得住所有细节的？
答：Kevin收藏的效果器数量相当惊人——可以喊他「效果器男」！我自己只有两三只，有一只是重金属失真其他的就忘了。因为每首歌都有不同的调法，现场时我们会演完一首就换一把琴。大概一共是七八把，有时候再多些。
问：『Isn't Anything』和『Loveless』的录音过程差别大吗？
答：『Isn't Anything』在威尔士录的，录得很快。『Loveless』就惨了，又长又臭，大家都苦不堪言。Colm那阵子身体出毛病还打不了鼓，或者说打得没平时好。可以说我们四个人当时状态都不太对，鬼知道怎么了，现在回想可能是积累的压力导致的。当时我们都没钱，Colm还没房子住，Kevin和我的关系又恶化。专辑取名叫『Loveless』就是一句话概括了当时的境况。
问：Creation有没有催你们赶快完事？
答：Alan McGee从来都在控制我们。耗时的一个原因是他总是给我们找烂录音室，然后又抱怨我们花时间太长花钱太多。
问：『Loveless』被太多人当作圣经来膜拜，认为你们不可能再拿出这样漂亮的成绩单，你怎么看？
答：我也觉得之后不再出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可以保持那种神秘传说感。Kevin也认为『Loveless』被抬得过高了，虽然他确实做到了以前实现不了的东西，但是外界的过度反应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非得拿出一张同样震人的东西来不可。
问：他自己觉得不够好，那你们三个的看法？
答：当时之后我们已经回不到以前做唱片的状态了，大家貌合神离各有打算。这就是Kevin不能再保持创作动力的原因，看似有『Loveless』成功作铺路MBV肯定能再出一张精品，但是作为一个「乐队」已经不存在了。即便他能自己鼓捣所有东西，再加上Colm协助，他还是需要整个乐队的。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大家不能握成一个拳头的话就无法再前进，所以非常的崩溃。
问：如果新作跟『Loveless』相似，大部分歌迷应该会挺开心。
答：同意，他确实做了一大堆能安慰老歌迷的东西。
问：两张新专辑的传闻是真的吗？
答：是真的，确实差不多两张专辑的量。记不大清了，我反正是唱了几首。部分曲目已经完成。
★★★参考★★★
Mike McGonigal／Loveless (2007)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755176/
David Cavanagh／The Creation Records Story: My Magpie Eyes Are Hungry for the Prize (2000)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957396/
Jim DeRogatis／A love letter to guitar-based rock music (Chicago Sun-Times, 2001)
http://www.jimdero.com/News2001/GreatDec2MBV.htm
Jim DeRogatis／Turn On Your Mind: Four Decades of Great Psychedelic Rock (2003)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545797/
……以及N多网文不一一列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