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彝人无关,与制造有关

如果研究少数民族音乐人如何一接触主流的耳朵和愚蠢的市场,残存的一点音乐特征往往要崩溃零落,彝人制造一直可以作为典型案例之一。但是,听了《回归》之后,还是出乎意料地感到,这支所有成员都有一个彝族名字的乐队,竟然被阉割得如此彻底。
在前几张专辑(特别是前两张)中,至少还有些血气和力气,还有一些来自族群野性基因的左突右奔的旋律,还有不太水的歌词。但是,这张以《回归》为名的专辑,其实离音乐更远,只剩下鲜明的迎合姿态。迎合的是市场对他们最没有个性与性格的伪民歌声音的需求,而且是其中最没有起伏的那一部分。
专辑文案这样写道“这一次,彝人制造放下了狂放的姿态,放下了繁复的技巧与和声。这一次,他们想回到南方明媚的天空下,想回到故乡清新湿润的空气里,想回到记忆中牧歌和情歌的摇篮。”多肉麻的陈词滥调啊!掩饰不住的事实是:一支来自彝族的乐队终于和“彝人”音乐无关了,而只和“制造”有关。
我不知道这是彝人制造的主动选择,还是主流市场的力量所致——这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主动“和谐”与被“和谐”,界限似乎也不是特别清晰的。于是,我们听到的,是一首首可以在央视晚会上唱出的好懂易听的主流歌曲。怪不得国家一级演员曲比阿乌也会在专辑中献唱呢——这不仅仅是一种支持,也是一种资格认证,表明一个少数民族乐队,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了。
当然,我们没有权利对音乐人的创作倾向指指点点,就算人家是朝着主流、市场、名利去的,又怎么的了?碍谁的事了?其实我这篇简短的文字是想给彝人制造的歌迷看的——你当然可以喜欢彝人制造,当然可以在“同一首歌”之类的现场挥舞荧光棒,但是请不要就此认定,这支乐队是彝族年轻音乐人的骄傲,因为还是那句话:除了乐队成员的名字,他们的一切,都和“彝族”关系不大,而只与“制造”关系密切。就像你听到了动力火车,你不能说就听到了台湾原住民音乐。
当然,即使不作市场调查,我也敢断定,彝人制造不会红到天上去。他们与动力火车不同,人家两个小伙子压根就不强调自己的民族身份,就是要做好听的流行歌而已嘛。但是彝人制造不是,他还要在音乐形态和自我包装上,尽量沾点少数民族身份的光,这个就有点问题了。说到这儿我们可以联系一下舒婷的著名诗作《惠安女子》,其中后半段是这样写的:“啊,浪花无边无际/ 天生不爱倾诉苦难/ 并非苦难已经永远绝迹/ 当洞箫和琵琶在晚照中/ 唤醒普遍的忧伤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 这样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 令人忽略了:你的裸足 /所踩过的碱滩和礁石/ 于是,在封面和插图中/ 你成为风景,成为传奇”——惠安女子是因为沉默、苦难和鲜明的地域风情,而成为杂志封面的关注焦点。换个角度相像一下,如果惠安女子学会了在镜头前搔首弄姿、气定神闲,谁还会去拍她们?
不幸的是,不管是自己定位的,还是市场要求的,彝人制造已经成为搔首弄姿气定神闲的惠安女子,想要在国际上吸引一下猎奇的目光,看来不太可能了,最多只能在晚会的非高潮环节,填补几分钟节目时间,为“民族艺术大团结”出点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