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声音创造时代
1986年,诗人北岛正式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在他确立了一个类的人的价值时,整个中国社会刚刚从文革动乱里走出来不到10年,一切秩序都在重建中,政治改革稳步前进,经济改革势头渐起,各个领域都呈现出一片热闹情形。我的中文老师在提到那个年代的时候,总是满含羡慕地说道,要是自己能生活在那个年代就好了,那是一个崇尚英雄的年代,亦是一个精神文化被放置最高点的年代。
在这热闹的80年代,文学作为显学兴盛了,西方哲学思想传入了,中国人高举尼采的超人学说、叔本华的唯意志论,美术上亦有达利的超现实主义和毕加索的立体抽象。而1986年的5月9日,中国摇滚乐因为崔健在工人体育馆的一首《一无所有》从而登上了历史舞台。如果说听惯了也听腻了红色经典样板戏民族歌曲的中国民众仅仅只是被崔健那略带摇滚的现代抒情所打动,那远远不会造成当时举国震惊的效果的。抛去崔健在时人看来疯狂不羁的表演风格和表演形式的外衣,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在于歌词里透露的迷茫和无奈。那确确实实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年代,中国传统文化被消解得差不多,西方文化狂轰滥炸而来,在极度的焦虑中,中国人发现自己在精神和物质上都是空空荡荡,仅有的只是一腔被政治理念牵引的盲目热情。听到这样了解自己内心的歌儿,怎么不热泪盈眶。
但《一无所有》所确立的更多只是一种迷茫的调子,放在崔健的摇滚王国里,不过是开始而已,在三年之后发行的这张辑子《新长征路上的摇滚》里,我们很容易看到一个瞻前顾后,渴望夺回话语权、不停寻找价值的青年形象。他所拥有的不止是反叛,还有更深层次的探索,关于人的价值的追寻。所以,整张专辑,崔健着力构造出一个意向,那便是——“走”,《假行僧》里“我要从安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花房姑娘》“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乃至于同名主打里都在一个劲儿说着走啊走啊……这样的“走”是偏执的,很大程度上有一种离经叛道的美学意识,但是如果不走呢?不走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这个民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忘记了反抗的力量呢?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崔健的“走”虽然不免掺杂了青春期的情绪,带了一些盲目的色彩,但倘若没有这种坚持不懈的走,停滞的历史如何前行,人的个性如何展开?
如果说北岛看到了历史的局限,看到我们每一个个体放弃一切不过是为了找到做一个普通人的价值,那么“人”这个整体在崔健这里便得到了伸展,每一个个体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崔健在质疑亦是重建,这和北岛的精神是一体的。正如崔健所言,摇滚的实质是“介入现实,批判现实”,他的音乐所承担的就是这种责任。
就这张辑子的音乐性来说,很显然比之于崔健之后的作品要更容易理解,也更动听,这主要体现在歌曲的旋律上(崔健后来干脆表态说旋律不重要了)。所以反反复复听这些歌儿倒能不断地热血沸腾。
作为90后的一员,听崔健倒是一件意外的事情,也可能因为我口味向来比较偏,很早就开始听艾敬、郑钧等早于我出生就走红的歌手,所以比起我身边很多人来,我在音乐选择上会稍显不同一些。但说实在的,崔健所唤醒的那个时代,毕竟已经远去,中国摇滚的未来一直被质疑着,商业浪潮和大众文化消解掉了文化精英以及文化英雄,80年代是再也回不去的了。幸好,音乐被永远的保存了下来,在崔健的声声呐喊里,我们还是能听到那个时代最特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