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再生恋》
《再生恋》让人心旌摇荡的,未必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爱恋传奇,而是始终萦绕在歌中的那一缕奇诡情欲气息。恰恰这情欲的味道,又与以黑夜为象征的死亡相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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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仍如在他生黑夜下,散下”。
这几乎是最后一个动作了。这个动作将会融汇两个黑夜:今生与他生的黑夜。在这个动作之前,有今生的黑夜存在。黑夜中夜礼服赤裸的肩膀和胳膊,黑夜中挽起的黑色发髻,黑色发髻下优雅的白色颈背,它们作为一个女子对自己肉体的自觉,也投射到爱人的身体上;两具身体,它们作为将行肉体欢愉的证据,黑暗中唯一光亮的证物,用来展开一个似曾相识的宿命狂想。
场景静默,像正在活动的庄严的仪式,没有任何话语。“像个再生的故事,未有说出一个字”。
只有那发生于一个瞬间,又涵盖了万年千年的心事。动情的某个时分,情欲照亮黑暗的某个时刻,世界和时空在她眼里心里裂为对立的两半:实景和幻象,身体和灵魂,前世与今世,当下与回忆。半是海水,半是火焰,对一个隐隐在现世安稳中度过岁月的女子来说,所谓开天辟地,也不过是如此吧。于是她必须将自己从这一半中抽离出来,将自己放到对立的那一半中,才对自己的犯禁冲动有所交代。
于是暗涌之间,她审视彼方的身体,将他、他和她,放在彼岸的另一时空。“像已知必须这样,共你仿佛早已像相识那样”。
再没有余地的妥协姿态,那种甘心沦落的心底潜流,因为一切都已经交给宿命来处理。掺杂在其中的那些细若游丝的疑问、踌躇,已经被命运搁置。这首歌,唱的不是前生的因缘辗转到今世,前生只是屈服和沉沦的借口;她唱的,是千千万万女子焚心似火投身爱的烈焰之时,对爱人都会发出的一个召唤:
“可否讲我知你的感觉也跟我一样?”
但又是自相矛盾的。“讲”不存在、不可能、不需要。“Words Can not Describe”。她清清楚楚明白这点。这是神奇的欲望时刻,支离破碎的现实,时空恍惚,横跨千年、似曾相识的亲吻与抚爱,她自己尚无法令自己知、自己言,那另一方,难道不是混沌一团?
“和我来延续他生的事吧,爱吧……”仿佛叹了口气,复又坚定,破釜沉舟。
“和我来重造他生的梦吧,恋吧……”不如放弃理性,投入大梦,不愿醒来。
“和我来重滴他生的汗吧,疯吧……”只要肉体开放,痴缠不休,心甘情愿。
“和我来重述他生的梦话,讲吧……”其实自说自话,乱章呓语,无需回应。
“长发仍如在他生黑夜下,散下……”由是变幻时空,徐缓动作,温柔投诚。
“如你仍明白今生心内话,躺吧……”最后回到当下,跟有情人,做快乐事。
爱吧,恋吧,疯吧,讲吧,躺吧;黑夜覆盖了两具相互覆盖的躯体。肉体的光亮熄灭,开曲《葬花吟》的吟唱复又出现: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在情欲的极致,性与死亡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今生与他生,之间相隔的亦是重重叠叠的死亡。灿烂的春天会有尽头,娇媚的红颜总会老去,时空对于具体的生命个体而言,本是不可逆转的线性存在,然而大自然的四季可以轮转,花谢了还会再开,人的生命与爱恋,也是不是可以轮回呢?这个无从知晓的答案,在某个暗夜,一个沉沦于欲望和情事的女子心中有了根据。她以这个根据,去寻求情人的回应和确认。言语终究匮乏,无论怎样,她紧握住这一刻,将自己全部投入进去,这一刻,也成就了生生世世、循环不息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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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恋
曲:Dick Lee
詞:林振強
唱:林忆莲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沒法解釋的印象,像已知必須這樣,共你仿佛早已像相識那樣,像見過的肩膊上,像吻過的頸背上,在這赤裸的晚上載著狂想。外表你或已改變,但總覺在這生前,蕩于某段時空裏,曾共你這樣。
像一生等你,像一生等你,可否講我知你的感覺也跟我一樣,曾遠離曾共相戀千年長。
像個再生的故事,未有說出一個字,但已仿佛知會是震撼如此,像知你是我方向,像早註定這一場,像知某段時空裏,曾共你這樣。
像一生等你,像一生等你,可否講我知你的感覺也跟我一樣。
「Words Cannot Describe, No One Can Alter. We Have Gone Beyond All Limits Of Space And Time...」
是你勾起隔世感覺,猶如汗香,縱別離後都居於熾熱唇上。
像知某段時空裏曾共你這樣。
像一生等你,像一生等你,可否講我知你的感覺也跟我一樣。像一生等你,像一生等你,可否講我知你的感覺也跟我一樣。
和我來延續他生的事吧,愛吧,和我來重造他生的夢吧,戀吧,和我來重滴他生的汗吧,瘋吧,和我來重述他生的夢話,講吧,長髮仍如在他生黑夜下,散下,如你仍明白今生心內話,躺吧。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