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visible View ---- The Last Place You’ll Look

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的耳机一直在重复A Far Cry

那是两年前夏天，我坐在苏格兰海域的一块孤礁上。风很大，没完没了的细雨，一点一点把我的衣服侵湿，我低下头，一无所获。
这些年，我一无所获。
我看着我的桶，它空得像个洞。那只杵在脚旁的钓鱼杆，像跟绷紧的弹簧，随时把我弹向某个难堪的境地。我被一条我尚未认识不知在何方的鱼抛弃在孤礁上一整天。一整天，我坐在一块死寂的孤礁上，跟它较劲，朝它呐喊，向它示威。
在那个暗黑的，幽幽的，飘雨的海面， 这些年， 我寻不到轨迹，听不到声音，摸不到轮廓。它不理我。
我找它不着。毫无踪迹。


年前，跟朋友又一次连夜驱车，赶去了爱丁堡。
为一个演出，具体什么，我如今已全无印象。
只记得那个午夜，倾盆大雨像子弹一样砸在车窗上，那声音似洪水，从车缝里逼进来，把我淹没。杰克咒骂着打开音响。一棵斜在路旁向外生长的树枝把后视镜打飞。那动静，就像走路时不小心撞飞路边的石头。我从来就对这种漫不经心的野蛮身怀怨恨。
杰克的破车就这样，在去往爱丁堡的高速上，忐忑爬行。像条被灌醉的春虫。

我想那应该是类似junction的一个小叉口，在距离爱丁堡不到几公里的地方。我看见一个指示牌。莫明的冲动跟下意识，让我逼迫杰克背离要去的方向，驶向了指示牌指向的一条硬生生横出来的小径。
我的举动激怒了杰克，他说我头脑发热，是个疯子。
然而，破车仍旧固执的在那乡村路上，拼了命的驶去那指示牌指向的方向。

清晨，有雾，窗外的一切变得虚幻而不真实。废弃的教堂，几个乱坟堆，烟囱下懒散的马匹，零星的散落在闻得着泥土气味的山脉中。
跟被昨晚的雨幻化来的雾一样，以及，那雾中的风景，一切似有似无。
我感到头痛跟恶心。爱丁堡被我们彻底抛在了脑后。
我似乎看见一座金色的塔，一座红色的庙宇，以及一个写满不丹文的牌匾，在那狭窄的乡村路上。杰克把车停下来。
我看见了一座金色的塔，一座红色的庙宇，以及一个写满不丹文的牌匾，在一条苏格兰的乡村路上！

我把杰克拖下车，让他证实那不远处的真实。我顾不上涌上心头的寒冷跟饥饿，撒着拖鞋疯一样一路奔向那真实。见鬼了，我大叫。那真实就在那不远处，在那山头上，巴掌不到的距离，可我们的奔跑显得迟缓。
我们气喘吁吁，热气从头发里冒出来，而那真实，怎么也靠不近。
这时，有个人，向我们的方向走来。
他穿着一身红，光着脚。脚趾陷进泥土跟草的混合物里，他若有所思，不紧不慢。我们看着他。
他继续走。他是个喇嘛。我们看清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似乎很老，眼角的皱纹已经可以夹蚊子了我估计。我觉得他是个恶混，曾经是。那露出来的半边臂膀上的伤痕，那布满凶恶图案的纹身。恩，他是个老混混。我跟杰克互看了一眼。
喇嘛发现了我们，微微朝我们的方向点了点头。继续走着，渐渐消失在山丘里。
他大概看穿了我们，就像他大概看穿这雾。


With the Benefit of Hindsight，Short Bursts, 我听着它们，不自觉的笑起来。那些死亡，离别，决绝的情绪在歌词里回荡－－那些年轻时开始挣扎的课题。苏格兰，这个多雨潮湿的高地，我人生的两次踏足，都让我自觉惭愧。既没有钓到鱼，也没有找到路。像异境。埋着某些不可名状的真相。

2003年，爱丁堡一所高中，4个乳臭味干的小青年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胜利。那个叫“battle of the bands“的高中生比赛，让他们初尝音乐带来的狂喜。
继“These Four Walls”之后，今年四月发行的这张最新的EP--The Last Place You’ll Look. 收录的五首歌，意外的，概括了我这些年对苏格兰所有的情绪。同样年轻的苏格兰乐队，他们跟Frightened Rabbit非常类似，却多了点纯粹，这张EP无论在旋律或者结构上，都像一次分水岭的尝试。

苏格兰，我钓不到鱼，找不到路的陌生之地，
就跟我人生大多数看过的风景一样，成了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LH/



P.s. 去年10月在朋友威逼利诱下給FatCat写的恶心review 多么地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