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请天公,疼你这个傻子。
然而,林生祥还是唱出了“伸手摸地青在心”的句子。
《种树》一首,我听过最美的中式民谣,它呈现了在美学上我一心一
意在乎的中华文明。
种树
种给离乡的人
种给太宽的路面
种给归不得的心情
种给留乡的人
种给落难的童年
种给出不去的心情
种给虫儿逃命
种给鸟儿歇夜
种给太阳长影子跳舞
种给河流乘凉
种给雨水歇脚
种给南风吹来唱山歌
这个民族的美学特征只在于它的农业文明精神气度和冷兵器战场的诗性。
后者示例,李小龙之功夫,我尤喜“咏春拳”一说。
而祖宗忠于农业,靠天吃饭,则讲求心闲气定。与百家教化脱离后的,逐渐从土地和谷物里吸纳经验,最后养成的一种朴实原始气场。
它不值得怀疑与推理,因为实在浅显。就像若设想下一次世界大战,最血气方刚的一定仍旧是德意志民族和樱花民族。伊斯兰人民虽然老给现在世界制造麻烦,那是因为他们想摆脱经济控制,更深层则是对文化冲突的恐惧,他们并没有更大野心。民族性格决定这一切,我这样理解。然而,如果设想世界范围地进入共产主义,人类和平,无忧无虑 -- 这就只能感谢中华文明的精神输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人人练此功就行。是的,幻想,行不通。无论如何,作为思想景观,它的美就是永恒的。抓住它,习练其中,你就是美人一位,哪怕长生不老在,在水一方。
林生祥平稳地从中汲取到养料,而后以歌唱的方式表述:这样的美不要丢失了,至少它可以成为一个态度,引导你生活快乐一点。
《我的伙伴》一首,我的伙伴“像杂草走路,就有本事寻到水土”-- 人一生自然诸多辛苦,但你我可以串门,谈天,聚聚:“饮酒食茶各人自领,得意失志聊过爽平”。这已远远高于弃世型的淡泊,因为它俱全了济事相貌。
“时到时当没米就煮番薯汤,放给它缓,妈妈好不好?”这里,希望妈妈观念转变下下,尝试把时光慢过一些。多么受用的建议啊,终日奔波苦的人们。不过,如果全家都挨饿好几天了,妈妈是没有办法放缓的。理解为温饱型的中产抒怀吧。
《目苦看田》中“我思想起”四次,太适于眼目下全国大规模农村破坏性建设了。天下没有好鸟的,因为林哥乃台湾农民也。我的生活虽远离泥土,听他唱却痛由心生,不明为何。我的农业热情,天生。阿爸田间四次说话,越听越哀。“你要小心走好路,前面是我们的田地,已经上土折过心,芋叶乌晶”;“你要小心走好路,下面道米伯的田地,已经几年没耕了,野回去了”;“你要慢慢走好路,田埂阔阔好坐聊,我们目苦还看田巡坝,不堪身份”;“鸡歪嘴讲啊讲啊的政府,瞎眼糟蹋那农业路,但是我们拼命想脱困,不想让他们看衰我们耕田人”。我醒悟到摧毁田野的最不失手方法了,那就是让农民吃苦再吃苦。他们对土地的爱与记忆将集体无意识消失。而这对一个以农业文明精神气度为美的民族,却是最大不幸。
林哥的民谣无法不由美学进入体制批判了。经济,政治。为“白米炸弹后生”唱歌,如果歌颂恐怖主义的话,他的音乐就哥特了。没有,没有。一句“拜请天公,疼你这个傻子”结束讲唱,又回到中国历代农民的不幸中,像一次农民的安魂弥撒。
还记得听Beyond《农民》,当年激动仍清晰。“忘掉远方是否可有出路,忘掉夜里月黑风高,踏雪过山双脚虽渐老,但靠两手一切达到。见面再喝到熏醉,风雨中细说到心里,是与非过眼似烟吹,笑泪渗进了老井里... 每分耕种汗与血,粒粒皆辛酸,永不改变,人定胜天。” Beyond 低头看路,着重歌唱农民意志力。可励志。
后听左小祖咒《农夫的天空》,我就自觉抬头仰望天空,想听风声,想看云走。可云游太虚。
林哥呢?感谢他目光平行,注视生活。可激发心灵美,是也。
拜请天公,疼你这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