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罢不能的噪音

听音乐的需求，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听觉积累，一种是因为喜欢。Hot and cold的《any monkey is danger》这样的实验噪音，对我来说本应是属于前一种需求的。但是，这张专辑，却在我的MP3中播放了若干遍，伴随了我几天上下班漫长的公交车路程。于是发现，这张唱片已经过渡到第二种需求了。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仔细想想，发现这张专辑虽然实验，但不晦涩，通过音乐想表达的意思是比较明确的。贯穿始终的那种机器扭曲轰鸣的声响，非常生动的描写出了工业化社会的感觉。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支由非常年轻的兄弟二人（弟弟好像刚到二十吧）组成的乐队，相对来说还是很“传统”的——他们执着地承袭着sonic youth之类老先锋的衣钵，沉浸在钢铁机器生产的巨大噪音中，而没有像一些年轻人，一头扑向电子化的拼贴变形和深邃科技感。这加拿大年轻的两兄弟，还没有从工业时代步入信息时代，没有从工业技术过渡到超前科技。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音乐才投了我的胃口。我想，也会获得许多中国年轻乐迷的喜爱。因为我们是这工人阶级为领导者的国家的一份子，我们的国家至今还在加快着工业化的步伐。于是，工业社会的异化、扭曲、噪音，很容易取得我们的共鸣。所以，Hot and cold这张专辑的作品，在我们听来是具象的。尤其是，当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唱词，也不大会去关心他们唱词的含义的时候，这种声音的所传递出的这种工业化感觉，是非常具体的，不是抽象的。
于是，由于这种音乐在最表面的声音形象上带来的亲切感，使我越发的感觉到这两个小伙子是那么的可爱，好像是一个工厂的年轻技工，听自己年轻的兄弟酒后嗷嗷怪叫一样过瘾。
这张专辑的音乐，确实很噪音，但是章法分明，意图明确，噪而不乱。在极简的思路下，串联多块效果器折腾出的巨大的、机器般的轰鸣，有秩序地统一成一面厚重、肮脏、黑暗的噪音音墙，结实地堵在耳朵中，就像是置身在一个设备简陋、安全隐患严重的乡镇炼铁厂。
但是简约并不是单调。在巨型音墙的大背景下，一点点键盘的阴森描绘或者贝斯变异，都会引发你的听觉敏感。而弟弟那偶尔出现的青春期转型尚未完成的神经质喊叫，其实是非常控制的。巨大的、但是略显稚嫩的激情和爆发力在理性的指导下，发挥得恰到好处，并不添乱，却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些，又保证了这张专辑的听觉上的丰富性，而不只竖起一面巨型音墙，不会在单调的噪音中让人昏昏欲睡的。
这支乐队是年轻的，《any monkey is danger》是他们的这第一张专辑。但是，听过之后，我感觉到两个字——成熟。无论是音乐的驾驭上，还是观念的传达上。他们实验，但是不刻意超越众人，这显示了他们懂得如何忠于内心的感受，而不刻意为之。于是，我们能感受到，他们做音乐的习惯和心理准备，也是成熟的。
这年轻的小哥俩，他们的成熟来源于哪里？从音乐的角度，我想当然是完整的音乐环境的影响和扎实的音乐学习和创新。而更进一步，也是更关键的，我想则要涉及到家教问题了。他们做外交官的乐迷父母，在他们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们的是贝斯和键盘，于是他们玩起了音乐。他们演出当中，满头白发的父亲为他们录像留影。这样的家长，是广大死板保守又毫无趣味、只会质问分数的中国家长能够想象的吗？可别以为人家培养出的是社会问题少年——兄弟俩相继大学毕业和在读，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