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塔契奇的布鲁克纳”

有乐评认为,即便是听不懂布鲁克纳的乐迷,通常都是从第七交响乐,开始喜欢上布鲁克纳的。这曲让布鲁克纳在尝尽了世间的冷眼之后,终于获得激赏的作品,有着悠扬曲折的主题旋律和绝美的慢板乐章——而传记作家也曾证实,创作这个乐章时,布鲁克纳刚刚获悉瓦格纳病世的消息。
布鲁克纳确实对瓦格纳抱以一种崇敬,他们的私交也似乎很好。但是,欣赏归欣赏,布鲁克纳作品的朴实、有时甚至有些幼稚的情感,与瓦格纳的华美绚烂是两个绝然不同的世界。
此外还有一个典故:希特勒将布鲁克纳的这部作品,视为和贝多芬第九同等的地位。
有一张纳粹的宣传照片,上面,希特勒站在雷根堡的瓦哈拉神殿,接受纳粹党徒们的“顶礼膜拜”,据记载,当时现场放的音乐,就是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的第二乐章;而1943年,德国输掉了斯大林格勒战役,官方宣布这条消息时候,广播里播放的也是这首曲子;1945年5月1日,从希特勒手中接过大权的纳粹海军司令邓尼兹将军,在柏林广播电台宣布了希特勒毙命的消息,广播中放的背景音乐依然是这首曲子,而指挥正是日后因为纳粹背景而保守争议的富特万格勒。
关于第七的版本,榜单上推荐的有很多。切利的、邓斯泰特的、还有擅长布鲁克纳的舒希里特的。同上述德奥系的“名门正派”相比,捷克爱
乐绝对算得上是偏门。但是,因为指挥是马塔契奇,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曾有人开玩笑说,演绎布鲁克纳的作品,最难的是弦乐部,弦乐部的乐师最好去保养一下手腕,颤音有时会长达十几分钟。在这个版本中,捷克爱乐表现最好的,恰恰就是弦乐部,非常柔。尽管捷克爱乐的铜管部表现并不那么突出——有时甚至会想,如果这个声部换成克利夫兰的多好——在乐曲的高潮部分,铜管部的表现,甚至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整个乐团都在马塔契奇的气场之下,仅这点就足够了。他在弦乐、铜管、木管声部之间做了准确无误地平衡,让你很难察觉整体上的瑕疵。
我知道,大师在日本也曾演绎过,带的自然是他担任名誉指挥的NHK交响乐团。但是,和捷克爱乐合作的这个第七,完整地展现了什么叫“马塔契奇的布鲁克纳”:速度稳定,不徐不疾,在大师的指挥棒下,布鲁克纳的第七全景式地展开。
最棒的,依然是第二乐章。
我曾反复地去听布鲁克纳的“反复”。捷克爱乐弦乐部的出色发挥,让你能在一再反复的旋律中,感受到力度上一次强过一次的深沉,一次比一次更为诚挚的恳切。或许,这就是布鲁克纳隐藏在作品中的“布鲁克纳式”的感情表达。对于这点,我觉得有一个评价颇有意思:
“從某種角度來看,布魯克納的交響曲就像是一次嚴重的流感:當你生病的時候,你不記得你健康時的樣子,而當你康復後,你不記得你
曾生過病。當你聆聽布魯克納作品時,你就進入一個不同的時空,而重新回到原來的世界後,又會抹去所有的記憶。”
很多乐评说,这种感情表达是对着神的,冗长的慢板更像是一种忏悔;而在现实世界,布鲁克纳却是一个语焉不详的人,表达能力很差——这点,只要看布鲁克纳给那些心仪的年轻女孩,写去的情书的内容就可以知道。通篇不像是表达爱意,而像是在给老师解释,“为什么我的音乐作业是最好的”;也难怪,他得不到少女的芳心,谁会找一个如此自我中心的人呢?
想来,马勒的艾尔玛就是一个杯具。
最后,还是得感谢日本的唱片公司,从Supraphon Arkiv系列中翻出了这个版本来,重新录制了一版,据说,和原来的廉价版比,音质不是改善,而是“脱胎换骨般”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