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你窗下的邪恶魔术师——The Fratellis以及他们的Costello Music
听了一张专，不知道是不是就算有资格说三道四。不过权且一写，因为确实是挺被触动的一个乐队。
苏格兰格拉斯哥跑出来的独立小团，The Fratellis，2006年出道，2009年解散，一共2张录音室专辑，Costello Music（2006）以及Here We Stand （2008）。一个在英国摇滚音乐界可能出现的短命乐队的典型。哦当然我知道，还有更短命的，但在短短的这么一点点时间爆发出足以让人记住，并且回味的力量的，也许并没有那么多。The Fratellis应该就可以算作其中的一个。毕竟得过2007全英音乐奖的最佳突破，2008年的最佳乐队，也算得到了大众的肯定。
最初想要听他们，纯粹是因为他们是从格拉斯哥出来的。Franz Ferdinand和Travis，我都很喜欢，对这个颓败衰落中文艺无比兴旺的城市也是充满好奇，于是就找了一张专来听。
第一下真的是眼前一亮，跳脱的节奏，歪歪斜斜的旋律，沙音的吉他和利落的鼓点刷开一片亮光闪闪的视野。第一遍听下来的状态跟我头一次听Franz Ferdinand的时候有的一拼，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喜剧演员一样风趣的小调调，色彩明亮的配器。若不是主唱的唱腔是那种赖赖的懒懒的粘糊，我还真会觉得他们就像Franz Ferdinand一样跳跳跳。甚至专门在考虑，是不是格拉斯哥就是有这样跳跳跳的音乐传统。尤其是听到Flathead里面那段bara bap bara ra ra bara bap bara ra ra ra...真的是适合跺着脚甩着头跳舞的音乐。
找了两个MV来看，突然就觉得不对。Chelsea Dagger，主唱Jon一副流浪魔术师的装扮，松垮的西装，高筒的礼帽，一双眼睛又傲慢又空白地望着镜头。整个三分半钟基本上都是穿着旧式内衣裙长筒袜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在一间黑暗的状似剧场的场景里面搔首弄姿，把女性基本都物件化符号化掉。
原先自己以为的单纯快乐瞬间就碎裂垮塌，于是战兢兢地爬去找歌词细细地读。
果不其然……
也许达不到sexist那种级别，但The Fratellis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友好，更别提像Franz Ferdinand那么明亮健康。没错没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意识到。Fratellis，虽然根本是个生造的词，但这个Fra，不就是兄弟会（Fraternity）这一类词的词根么……看他们专辑的封面就知道，他们对女人这种存在可能真的没抱有多少尊敬。
兴趣和好奇心同时被点燃，于是认认真真地重新听过。
可怕。那种包裹在状似明快开怀的跳跃气氛底下的阴暗和尖刻。
在这种状况下，其实用Razorlight作比可能要更合适一些。二者的态度同样是淡漠到近乎残酷，有身在其中自知冷暖的切肤之痛，又有几乎像是局外人一般清晰明朗一针见血的视角。如果说Razorlight的目标定位是被金钱物质宠惯坏的城市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The Fratellis对准的就是那些社会阶层更低下的生活拮据寡淡，终日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们。这是一种普遍的，浑浑噩噩，不求上进，一旦陷入就极难摆脱的惯性，在格拉斯哥这样的衰落中的大城市当中尤为常见。The Fratellis是没有Razorlight那么长篇大论地让人惊叹的歌词，但他们的曲调却明显比Razorlight更上口更多变，而且在满不在乎之中自有一分自己的道理。
当然，这种题材的作品在英国摇滚音乐当中并不算罕见，但The Fratellis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们并没有自命清高。他们并不作出高尚的姿态去批判别人，而是以一个身处其中的人的立场真实地表达这种生活所含有的内在。他们懒散随意的调调再加上这种恶劣坦率的歌词风格所构造出来的画面，几乎就是几个吊儿郎当游手好闲流氓兮兮的年轻人，结着队坐在马路栏杆上面，对着来来往往的好看姑娘吹口哨，说暧昧不清的俏皮话，或者干脆就是言语骚扰。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假装没有什么做作，只是要让人知道。这种真诚首先就是可贵的，大智若愚，值得肯定。
然后，就是对“女人”这个存在所持的态度。从专辑封面所用的，20世纪中期将女性物化商品化的图画风格，再到他们歌词里面完全不以为然的轻浮态度，这种倾向（起码是这张专辑）几乎不能再明显了，而且不拘是社会上层的体面女士还是普通的迷失的都市女孩，一概不肯放过。对上层女士们指摘她们的虚伪造作，以及想要摆脱烦闷寻求刺激却又不敢真的采取行动的那一股子怯懦。都市女孩们呢？生活明明已经一塌糊涂却还硬要在lower-class的男人面前端架子做姿态，趋炎附势，虚荣傲慢，爱炫耀自己光鲜的男友，其实心里又含着那么些隐秘地期待。
最最让人绝倒的就是他们表达这些的那种方式。那些曲子在没有认真听歌词的时候真的可以让人以为是欢天喜地，结果细听才发现其实是“笑里藏刀”。并不觉得恼火，因为他们勇敢的自嘲精神是一股子几乎算得上是天真的劲道。他们会用Red-light，hotel, club……这些城市化的，明显带有象征意义的意象，但有时候干脆就像是在开口骂人。他们会恼火会嘲讽，但在有些时候却有透出深深的理解，体谅，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温柔。Whistle for the Choir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是一个如此巨大的城市，在凌晨所有的光都已经熄灭的时候，我遇到你。我可能是个乞丐你可能是个女王，但你为何不停下来与我交谈……如果你寂寞，为何不直说你其实寂寞。你这个傻女孩，因为我知道那是如此如此地痛苦……”
Jon一个人操着手在黑漆漆湿漉漉的街道上走着，吹着口哨，哼着小调，若无其事的模样，落寞。不是那种捏造出来的文艺小青年状的落寞，而是真诚的，想要装出不在乎但其实是失败了的落寞。
从开头的清清爽爽的木吉他开始，摇摇摆摆的节奏，轻快却不疯狂，一点淡淡的犹疑，以及苦中作乐的忧伤。主唱Jon难得地没有傲慢懒散地哼哼，腔调里面一片真诚地温柔。在我几乎已经被他对女人的态度少许激怒的时候，突然就心软……
So if your lonely, why'd you say you're not lonely
Oh your a silly girl, I know I hurt it so
It's just like you to come and go
And know me, no you don't even know me
简单的一个小调调，我又折服。
不管怎么说，The Fratellis的这张专辑都是非常出色的。醒神，耐人寻味，主唱Jon是双鱼，傲慢辛辣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在这张专辑里面体现得淋漓尽致。音乐元素也非常丰富，非洲拉美音乐扭扭缠缠的节奏当然很多，19世纪康康舞一样艳俗的调调竟然也能被他们用得爽利痛快。真的值得反复地听。
还没有听Here We Stand，所以也不能轻易下定论到底他们的解散是因为江郎才尽还是另有原因。虽然第二张的榜单业绩确实不如第一张好，但The Verve头一次解散也只出了两张呢不是……他们也不是因为才尽啊对不对？
很喜欢他们，就是一群摇摇晃晃吊儿郎当的流浪魔术师，站在你的窗下，大声地唱歌挥手，眼神邪恶玩味，顽皮却也善良。别惧怕他们一不留神唱出了真相。如果承受不了，可不是他们的过错，因为面对真相的勇气其实是在你自己心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