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是谁在唱歌?

四年前听到他们的声音,一开始并不觉得有多好。那时候正是我大学时代最难过的时候,抑郁的每天都想自杀。但却装出一幅浑不吝的样子,淘换几件两个月不洗也看不出脏的迷彩服,一双高筒的军靴,踢着大步子走在学校的路灯下面。好像刚强的不得了,实际上心里早就没了底,只是觉得也没什么还能输的了,是死是活就这么着吧。
这首Davai Za在夜夜灯火通明的宿舍里循环着放,后来莫矜也时不时的唱“大挖沙机,大挖沙机”。全是俄语,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于是就到处找歌词。
傅雷说中国的音乐是被语言给绑架了,宋以后一直到昆曲出来,词越来越重要,音乐本身却被轻视了。我这费劲心思的找歌词,也是印证了我这样的音乐盲也是个离了歌词听不了歌的主儿。实际上这音乐本身比歌词说得清楚得多。
如果语言能把一切说明白,世界早和谐了。
所以才有画画的、弹琴的。
考研那阵子,夜里总会睡不着觉。想不完的事情,越想越心慌。于是经常跟苏义卧谈。他说单身的时候几乎每晚都要听音乐,全是疗伤系的动漫音乐,谈了恋爱,MD就扔一边了。我记得那时候我跟人家疑似恋爱的时候,每天都在网上互传音乐,两个人都想让对方从自己选的音乐里听出自己的样子,可是最后谁也没心思听音识心。大家关注的只是对方听没听出自己来,至于对方怎么样,没那闲心。后来疑似病例解除后,又听到她传给我的歌,真的挺好,我他妈都要哭了。我那时传给她LUBE的歌,她不以为然,后来有没有再听也不晓得了。大学艺术考察那会儿,跟着老师爬黄土高坡的梁子。站在高处想到吼信天游的人,冒着被沙土噎死的危险唱“亲妹妹、情哥哥”,说不出的感动。音乐大约是感情最好的媒介,也最容易被忽略。
执着于自己的声音的人才会爱上音乐这种形式,而执着又使我们往往听不见有别的声音。行了,再往下讲又要扯到民主与独裁死磕的调调上去了。
我是很少长时间喜欢一个乐队的大俗人,我不像文艺青年们热衷于记住老长老长的名字,也不太可能因为喜欢一个外国乐队就放弃了我不擅长外语的身份。很多喜欢LUBE的人说俄语的卷舌音多么温暖,多么醇厚,多么优雅……我想也不至于那么好吧。法国人说自己的语言优雅的掉粉底末,可是我总觉得讲法语的人用不着买空气加湿器是真的。
电影《第九连》里的台词仿佛是这只穿着旧军装疯狂追忆苏联时代的乐队的注脚,那首По Высокой Траве沿着高高的草丛仿佛就是第九连那帮小伙子以后的故事:
“我们离开了阿富汗,我们,第九连,赢得了自己的战争;但是,知道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不知道在两年之后,我们曾经为之战斗过的国家,将不复存在,我们曾经为之骄傲的苏联军服和勋章也不再是时髦;不知道Дегало上尉留了下来继续为国家服务,在俄罗斯中部城市Тула训练新兵,而一年以后,他却在一次行军拉练中死于中风;我们也不知道白雪公主和她的妈妈,所居住的边境城市,从此荒芜。我们被新生活无情的抛弃了,我们中有的人生活得很富有,有的人被战争的阴影折磨一生。回到祖国前,我们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被大部队遗忘在混乱中,在那遥远的高地。我们离开了阿富汗,第九连,我们赢得了胜利。”
历史让俄罗斯充满了戏剧感,没有几个国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从主宰世界到一穷二白,就连理想或是空想都没有了存在的空间。LUBE像一群被人遗忘的老兵,自顾自的唱着歌,可能又在某一个时刻被人记起,人们会在不经意间说:“哦,有过这么一帮家伙。”
在中国,我们这个慌不择路的盛世里,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帮家伙。如果有的话,我很想谢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