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中国金属乐
我很少听中国的金属乐。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总感觉千篇一律。AK47电子点儿,春秋古典点儿,然后呢,就再也没有什么了。缺乏真正震撼人心的新鲜的东西。玩来玩去都是大同小异的重型说唱。不停的在编曲上鬼舞十七,不停的在技术上眼花缭乱,实质上并没有突破和创新。 从来都不认为技术、设备和音质是很要紧的事情。音乐的真诚和力量来自其咆哮的思想。自由的表达是最重要的能力。对中国金属乐的排斥从来不来自于将其技术生硬的与国外乐队相比较而一分高下。而是认为中国金属乐一直缺少一股内在的深入灵命的精神力量。 长久以来思而未果。终于有一天恍然大悟。 金属乐的内核和起源在于尼采的黑哲学、北欧神话、吸血鬼传说、反基督反天堂反救赎的撒旦崇拜。这是一股熊熊燃烧自地狱不灭残酷火湖的力量。阴冷、嗜血、残暴。天然的崇尚和亲近死亡,借此滑向腐朽而又糜烂的地狱永生。这是对光明和爱的最终极背叛。是把整个生命交给魔鬼统治才能获得的血性、彪悍和凶狠。奋力抵抗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鲜活。蝙蝠、老鼠、蛇是其永远的图腾。 近日小酒馆有一支中国的哥特乐队的专场,其宣言:我们歌唱死亡,是叫你们好好的活。我一听这话,就不再对这支乐队感兴趣,亦在心里恶狠狠气冲冲的嘲笑。这就是中国大部分暗潮、死亡、极端金属能够修炼到的境界了。他们歌唱死亡仅仅来自于绝望,抑或对阴暗痴傻的歌颂、迷恋。他们仍然珍惜和在乎生命、温暖。他们仍然恐惧死亡。而正统的金属乐之歌颂、传达、宣扬、膜拜死亡,是在穿透了死亡的神秘以及完成了对上帝的彻底悖逆之后,意欲通过死亡获得在撒旦宝座下的重生,以鲜血和暴力受洗而从阴间获得永生。去做永世游离、面目惨白、优雅冷漠的孤鬼。前者是逃避、堕落、标榜。后者是从身体深处获得如毒蛇灵活的信子一般邪恶的冰冷的能量。前者徒劳渲染颓败、绝望、黑暗的氛围,轻飘飘又空荡荡。后者有将人推入地狱的摧枯拉朽的淫邪。 而工业、重说之流呢。就更不必说了。从音响上进行方方面面的分析,它是纯正的金属乐没错。但是内核呢。不过是愤怒。对这个肮脏的时代、这个操蛋的世界、这些冷漠的灵魂的叫嚣,抑或宣战、抵制。它代表了一种世纪末的觉醒、一种猛烈的反叛性质问着我们内心的麻痹。然而,这样的旗帜与号称“颠覆一切”的朋克有何两异?不过是朋克而已!我终于理解了有次和老版主聊起AK时,她说,这是朋克。我惊异的看着她,谁都知道这是中国最牛逼的金属乐队啊。她执意:在我心里这就是朋克。 中国的大部分乐手都不能真正理解金属乐到底在讲些什么,只能无奈、无聊又不负责任的兜售一些软弱的愤怒、没有思想根基的对黑暗的盲目崇拜。听的人糊涂,唱的人也未必理直气壮。然后用华丽的编排、复杂的声效让你相信你听到的就是金属。甚至,他们还要让你说,这是你听过的最好的金属。然而,除了技术上的交流,中国的乐手们还能说些什么?! 这就是中国的金属乐不动听的原因。它缺乏强有力的思想、哲学体系支撑,只是空泛的模仿一种音乐形式。失去了内在的生命力、创造力和破坏力。中国的乐手本身都不金属。他们只是玩儿金属,并不信仰金属。做出来的音乐只是一些嘈杂的声音。 然而,为什么会这样呢。 文化根基。 先不说中国金属乐,为什么美国金属乐发展到了激流、工业就打止了,真正好听、牛逼的极端金属还要看北欧的?美国受新教传统影响发展成一个正派、年轻、保守的充满了阳光和规则的和平大国。而北欧沉浸在漫长的寒冬、延绵的冰雪和黑夜之下,世界上最短暂最稀薄的阳光,使这里的民族天然的体质冰寒、心地阴冷。 那么,将中国与西方摇滚乐国家相比呢。中国压根就没有基督教文化根基,何来反基督、撒旦崇拜呢。很多摇滚小青年儿只是怀揣着懵懂含混的理想、对这个巨大世界的混乱的诅咒,就操起家伙大声嘶吼。他们在什么都没来得及弄明白之前就急于发出自己的声音。然而,身在明晃晃的人间,如何浸染地狱肃杀的死亡之气。没有被上帝伟大仁慈的恢宏之爱熏陶、感动、信仰过,如何得知这背叛的深重和强烈。 没有亲自从地狱扎下马步,就无法在舞台上奏响金属。 若要金属,先将自己归命于魔鬼。 可是,文化根基是客观的,短期内无法改变的。就个人而言,需要首先建立对基督教的信仰,然后再一点点的背弃,转投撒旦的怀抱。委实艰难,又要耗费诸多时日和心力。那么,出路又在哪里呢? 中国流传最广的宗教是什么?中国人最恐惧的撒旦又是谁?找到它,并且热爱它。 技术永无止尽,但是终究只是外壳。你要拥有编写出炫目节奏的能力,比操练鼓棒更重要的,是操练你的内心。你只有从内心建立起强大、清晰、契合的思想体系,你才能征服你所热爱的音乐。如果你想玩儿出更牛逼的金属乐,就以金属的内核为标准操练自己的内心。强大的音乐之于强大的内心,不过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我想,吴吞所说:重要的不是摇滚乐,而是你自己。许就是这个意思。我在文殊院有一天突然想到:理想实现了,然后呢?我和你这样的口口声声要死磕到底的理想主义者,是把自己逃避在了理想里的。理想不过是自我的投射。我们无法真正解决内心的矛盾和冲突,就把这些统统交给了理想。好像理想实现了,矛盾和冲突就会不见了。我想到这个,已经预见到理想实现的那一刻心里由衷的惶恐和空虚。 能够实现理想的,不是一个破碎的投降者,而是一个完整及坚定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