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新思想我们来作古诗
“根据新思想我们来作古诗。”
——安德烈•舍尼埃（André Chénier）
我离不开夏天，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在等待这每一日短暂黑夜过去之后的那个充满了模糊与不透明的清晨，在这样的安静的时间里，人们相信空间只是一个空杯子，它是暂时的容器。我也离不开夏天的回忆，每当热气开始蒸腾的时候，所有过去的事情也就都出现了，我们总是会用新的思想与体验去临摹记忆中你所熟悉的事情，这可以解释部分的梦境，也可以圆满你的生活方式，但它并不能回答你生存在世界上的意义。这个时刻，每个人都有几句总挂在自己眼前并且暗自打量的话。对于我来说，现在可能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了。
为什么。
这是一句回答，我并不想发问。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有太多人使用中文发问为什么，无论每一代人受到的是怎样的新思想的冲击，无论他们是不是盲目的革命者，这些人在发问之后都没有得到令他们满意的答案，所以我害怕用我熟悉的语言发问了，生活在一个不一般的时代里，我们的每句话都在重复着古代人的态度，这也是我忽然想起舍尼埃的诗句的因由。
我在这个夏天到来之前做了两个决定，一是我离开了原本安宁的工作，我厌烦了装傻，毕竟我没有那么愚钝。二是我开始用为什么来回答一些我不知道结果的事情，这些事情往往是我不能控制的，它们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来自各个方面，其中以大部分代表了国家的利益。我想Carsick Cars的那些新歌儿正好成为了我回答为什么的最佳帮凶，尽管我们从来不会谈论这些敏锐得可以让一个国家的皮肤发生病症的话题，但是我知道通过音乐家的想法，总有一些人可以获得一些新思想。也许正是现在。
我的回答——
新思想是你可以看到的为什么
每一次看Carsick Cars的演出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像眼前舞台是D-22的舞台，还有它旁边的红墙，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我总是会掉进这个时间的圈套，我的听觉与视觉体验中有一个莫比乌斯环，当我开始在虚无的幻觉空间中行走之时，时空发生跳跃，我遍陷入了这样一个荒谬的境地。当我先后在郑州、长沙、武汉、南京、上海的角落里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我才知道原来Carsick Cars已经住在了我的脑子里，乐队的三个人在舞台上的站位就像一道你愿意无数次地解开的数学题一样，没有太多困难，很舒服地就完成了它，合情合理地他们成为了这里的居民。好像因为是这些音乐听过太多次的原因，音乐——这可变又不可更改的事物就老老实实地住在了我的大脑中，开始形成自己的理论，发展理论，完成解说，并且最终可以解释一些事物。我也总是在想，也许是因为Carsick Cars不够浪漫吧。
当然，由于过于强大的精神世界，新思想总会随时随地取代旧的思想，当我开始认真地听Carsick Cars的第二张专辑的时候，有些事情就这样彻底解决了。
它的确有些不同，如果摇滚乐是可以被记录和衡量的一种方式，如果你允许人们以自己的方式进入摇滚乐，那么曾经演唱“蘑菇”和“熊猫”的Carsick Cars在现在是充满了对话意愿的乐队，无论是从音乐上的表现方式还是歌词这最直白的传信，无疑你可以理解并且笑话他们。我在这些音乐中看到了新的思想的产生，这仅仅是眼睛完成的部分，我还没有来得及用耳朵去多找一些佐证。我视现在的Carsick Cars为对话者，在有些不自由的地方，无论是你说的土地，还是你说的网界，在这里艺术是新的语言，它比你的谈话与抒情要更加安全，所以我在那些演出开始的时候找到了零星的答案。就把我看到的事情用一些线来做简单的纵横交叉并加以展现吧，我记得保罗•利科在《解释的冲突》一书中曾经解答了我对于阐述艺术形式的一些困惑，并且以符号化的方式解答为何是更有成效的。他说——
“艺术作品是向前的，它超越了艺术家本身，它是人所具有的个人综合与未来的一个前瞻性象征符号，而不是一个他无法解决的冲突之回溯性象征符号。”
我的线性纵横考虑——
纵线排列：
1>以摇滚的方式
2>以宣告式的叙事
3>二十岁到三十岁的思考
4>丰富的国际化经验（既学习的范围）
5>态度
6>抽象思想与具象文字
7>权力或其具体事物的存在
横线排列：
A>确定性的作曲方式
B>独立摇滚乐/实验摇滚乐的身份
C>以乐器的方式
D>声音个性或声音判断性
E>试验
F>有控制的可变化性，如重复的形式
G>人声
参照这个线形交叉表格，我留意到了它的几个重合是Carsick Cars现在最诱惑人的地方。我最喜欢的是G2、A7、E6、F5、C2、F1、B4、D3这几个比较显著的特点，它们特别可以引起每一对新鲜的耳朵，也可以让你很快地认识他们。现在，我让我的记忆开始飞快地倒带，回到多年之前，回到干净或者不干净的岁月，这一定是Carsick Cars在最开始捕获我的原因。我喜欢表达事物丰富的Carsick Cars，他们的音乐是在一个风格中不断开拓新领地的骄傲的侵略者，如同乐队的第一张专辑，它是综合体，它不是一种生活，它不是概念的，但是它的概念性却强得惊人，达到了某种难以预料的效果。就这样，从我都愿意把他们称为可爱的那个时候的乐队到现在这个每次看到现场演出都会肉身僵直在舞台的一侧并且开始飞速思考的现在的Carsick Cars，我很珍惜每次得到的不同体验。
G7是我获得的新思想之一。我想这是新专辑完成之后留给我的最深刻印象，这是Carsick Cars作为创作者出现的最重要的一个方向的改变，这是新的思想，这也是几百几千年来一直有点思想，如果用那句“居民”一直重复了八遍的歌词来回答所有人，再恰当不过了。“你可以听，你可以说”——这是Carsick Cars第二张专辑的名称，它谈论是再具体不过的事物了，这会让气氛变得严肃，让对话变得僵持。
跳出这条思维线，我说一些别的事情——
很多情况下，在大城市的生活让你感受不到敌人，选择在这里居住的人都像朋友一样，关系不太紧张，总有一些小摩擦，但是这些碰撞让你得到的是尴尬的微笑，而不会慌张。我想我们无法在快乐的生活中发现敌人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手中空空如也，我们没有武器，也很难发现敌人。猎人没有猎枪就一定不是猎人了，这道理很简单。
回到原来的线索——
倘若Carsick Cars也没有武器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创作出今天的这些音乐。我的假设是可笑的，他们当然有武器了，制造大功率声音的乐器一定是和平年代最有力的武器。Ivan Hewett在《Music: Healing the Rift》一书中曾经谈到他对于人们从音乐的题材中领悟到人类共同话题的担忧，他觉得这些在人性情感深处碰撞出的共鸣充满了潜在的爆发力，因为他不知道人们如何释放并利用这些情感来打击他们在现实生活的不满，而音乐符号或者说音乐语言对于这些情感的记录，又往往超越了集体的即时反馈，而凸显个人的感受。我很同意他的想法，我现在以文字的形式表达有关Carsick Cars最新专辑中的音乐作品的感受就是他提到的这种个人化的情感，所以在很多段落中，个人情绪的文字与思考部分的文字充满冲突与不连贯性，这样的外观让文字的文体失去了意义，我想我应该感谢它帮我解释了为什么我喜欢以“为什么”作答。
刚才引出的有关敌人与武器的说法是由于Carsick Cars新专辑中的很多歌曲都是用了城市寓言的方式来创作歌词，这才让我想到了一个非常恰当的比喻环境。其中，《Pan》的歌词是我最喜欢的，它是这样唱的——
“请别再打扰邻居了
请把音乐声也调弱
因为我还是不知道
这个故事该怎么说
有危险的感觉来临
关于它请不要多说
两个恶魔在我脑中
关于它请不要多说
原谅我把镜子打破
只因我无法控制住
你能否将窗户开着
我不知为何如此做
你觉得这音乐如何
关于它请不要多说
两个恶魔在我脑中
关于它请不要多说”
歌曲的原词为英文，它让人感受到的气氛与音乐本身的连接性非常强，这是C2的表现，它让人对于音乐所制造的环境充满了期待感。这样的叙事也是Ballad式的，它出现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对于那些敏感于事物的描述性的人，或者事物本身美感的人来说，Carsick Cars这样的歌曲能够让人进入一个连续性的故事循环中。这样的歌曲还有《Big City Friends》和《Silence》。
我记得在南昌的黑铁酒吧，Carsick Cars演出《Silence》的时候我都脑中出现了艾伦•金斯堡的诗歌《加州超市》，也许是因为同样的跳跃性和对都市生活的碎片式的记忆，这样的体会是镜像的。如果站在E3的角度，我更加喜爱这样的创作方式了，这种具有时代感的音乐作品以人们生活中的常见物品作为描述对象，而音乐上的统一又让人开始怀疑摇滚乐的身份了。我想这复杂性是不太需要理性的解说的，我愿意把这些问题看作是音乐家留给听众的思考。
也说声音的玩笑——
有些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听觉是迟钝的吗？我可以给你举几个例子。有点时候你是否发现自己有两种相近的音色怎么也辨别不出来？有的时候你是否会难以判断声音的来源或几个声音的不同方向？有的时候你是否永远也听不到那些大家都在留意到提示音？我想我们的耳朵总在和它们的主人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其中就包括我从来也不能感受到现场的摇滚乐的音量。对于我来说，音量是一个无法用数值衡量的概念，在同Carsick Cars巡演的过程中，我慢慢地对自己像得了嗜睡症一样贪婪地需要越来越多的音量而产生困扰了。我分辨不出这听上去不够大声的音量有多少，但是又会在几分钟之后发现它们太大了，我想这迟钝影响了我对于音乐力量的判断。
提到这个话题是我有感于Carsick Cars新专辑中有关力量的感觉，在我看来，所有用Fender演奏的歌曲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它们是武器中最锋利的，我因此害怕F5会让大众感觉到不安。我热爱那种被挤在D-22的舞池中听Carsick Cars的感觉，也许是怀念吧，当然在老歌响起的时候，人流的涌动让我被扔在了巨大的声音中，不过我对音乐的音量难以判断，那种生理的体验自然不能包括耳朵。我非常热爱这样的拥挤，人们愿意听到Carsick Cars的节奏，这种F1与B4混合的风格形成了舞台上与舞台下完美的结合，我从来不愿意这感觉结束，它要是结束也必须结束在死一般的呐喊声中，这个时刻，你对于摇滚乐的体验大于一切，这体验就是这音乐的风格，这体验就是音乐家的姓名。别的，那要看这力量是否传递给了你。
《你可以听，你可以说》就此让Carsick Cars成为了凶器。这种干脆劲儿可真难得，我想为它找一些影子或者根源，可以那些写在纸上的名字一一被我打翻，尽管你可以在这张唱片的其他角落发现肮脏大街与钻石海这两个熟悉的景点，但是对于《你可以听，你可以说》来讲，它一定是个独立的崭新的起点，它由此形成了一个新的方向，无论它向360度中的哪个角度前进，都可以顺利找到敌人，并且顺利地杀死它。与之前在“广场”上迂回前进的方式相比，这直截了当的行为让我赞叹，这绝对是最有力量的音乐，这是人们追求而向往的。这是他们在死前没有看到的——但我认为他们已经不在乎了；这是我们以为我们自己正在获得的——但可惜并不是；这是你们认为不可能的完成的——但还是有那么多人相信着“乌拉尼亚”。我太难把青年人的勇气看作是对社会的思考，我在这些新思想面前变得有些畏首畏尾，他们是敌人的话我的武器是否过于锋利，这是一种不成熟的反思，而它就在我更多此的聆听中产生了。我想这是因为G5。
反对阐释并罗列名词——
筷子
鲁迅
作曲
新几
0711
Love
换名
开放
以上代表了人们有可能记住Carsick Cars的种种理由，我想我的选项应该有“Love”和“作曲”这两个。新专辑里在最初引起我注意到是《Invisible Love》，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首由Carsick Cars演唱的情歌，为什么会让我有如此的触动，我使劲回想，我在借助外力回想，我只记得了我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有红色的灯光一直照射着我的眼睛，这红色的灯光充满了颗粒感，如同音乐的缓慢与清澈，这歌词是用双手捧着你的脸唱完的，是用内视（Inner Vision）看到的画面，它要比任何有情节的电影画面要更加令人印象深刻，有一种微弱的无助感和青涩的感觉，身临其境的时候，味觉帮助了我回忆到了所有细节。当然这首情歌也有一种为萎缩和枯萎的感觉，仿佛在爱情来临之前就被外人夺走了一样，来自音乐的渴望造成了巨大的绝望，这真令人心酸。
不过这也是惟一的情歌，从音乐角度看，“作曲”是一个需要用很多不同角度观察到记忆这张唱片的线索。《他们的一员》、《可怜的人》、《一天的尽头》拥有一个相似的主人公，这个人有些像《癌症楼》中的奥列格•科斯托格洛托夫，或是《局外人》中的默尔索，又或是《地下室手记》中的作者本人。它们的歌词有着很强的文学描写性，尽管歌词都很短，但是一种迫在眉睫的生存压力却出现在了字句当中。这是D2释放出来的诱惑性，它们的表达方式充满了中文的力量，在叠加式的侧面描写中，被“捂住你的双眼”的“可怜的人”走到了“一天的尽头”，各种各样的组合方式都在完成着同一个使命——让你进入这样一个世界，一个现实的世界，想文学作品中那些常常用大块笔墨说明你无法解决的现实问题一样，它们是耸人听闻的，也会让你长久地记住这些被艺术化的现实生活。以前，我总害怕自己的漠不关心，在媒体选择时代，我逃避性地了解与观察来自媒体报道的现实问题，我总认为愚昧之人的权力早已变了味道，有太多的人不希望这个国家的居民可以获得一些言语上的权利，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了，不如整代人洗脑。我选择不去了解那些最可以击破内心的社会现实报道是为了压抑自己，或者是麻醉自己，我难以找到自己的社会责任，那么我的价值更无从谈起了。当然这些你不想知道的事情早晚会出现，就像Carsick Cars现在让我知道的事情一样，我会用精神有些分裂的文字表达出来一些想法，选择一个自己信任的平台去发表，就是在被社会责任所左右了。
我想这么无趣的“古诗”并不是因为有了那些被人们发现的社会问题才有人去写，无论是什么样的新思想，我们也只能用古老的方式来解说。因为我们缺少行动的自由，让我如何相信。
我想说的差不多说完，我脑子坏了，不好意思。我将杀死明天，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