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

她在午后干燥的青草地醒来。忘记这一个冗长的午睡持续了多少时间。在别人都有所事事的下午，她独自沿着什么没有目的地走。她知道，生命中没有多少时候，可以专心致志并不忧伤地想念一个人。可是，他是谁呢？在地球上的哪个角落跟她心有灵犀地遥遥呼应？仿似姜饼小人一般从书脊的第几页跳脱出来，或是从某张CD的银色表面幻化出来，还是深夜一个人对着夜场电影时与他的对话？她有时觉得自己可以像一只飞鸟般重叠出无数的羽毛和尖锐的喙，降落在荒原上惟一的，葱茏的树丛中。等待并且悄悄关注某一只落单的身影。他可以是独特的，吸引她眼球的，让她的心脏呼之欲出的。但却也是随时可以离去的，就想飞鸟可以转瞬即逝，在他发现以前。这个可以自由变形的秘密，是属于十七岁的，不可言说的。
在你的记忆中，可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夜晚。堆满肥皂剧的电视机，摊着杂乱衣服的大床，总是沉默不语的手提电话，怨毒和焦躁形成的牢固结界。你总是以为你会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凭什么你会那么特别呢？贪嗔痴既是痛楚也是乐趣，保留下来的却是自私自利的权力。在你的字典里，惟一的注解是霸占，思念的注解是荒废，浓密的注解是纠缠于前世今生不愿放过一个小鬼。你常常对他说：“我们亲密得仿佛一个人呵。”可是，若真的仿似影子般别无二致，谁甘愿去做人间蒸发的那一个？太霸道的年纪，你回答不出来吧。等了一晚的声音还是没有响起，太过寂寞的夏季。
我总是很自信，无论那个人掩藏得多么小心隐蔽，我总是能够一眼就把她揪出来。嗯，我是如此熟悉她的颜色和气味。她带着花边的外套小小衣角，她头发之间的浓厚乳香的香水，她总是会弹错第二小节的第四个音符。可是，要如何才能接近她呢？是误打误撞地衍生出一场简单直接的激情，还是耍心机地步步得逞？她会喜欢的是青草还是橙花，她所欣赏的是风度还是诱惑？让她沉醉其中的，究竟是需要怎样的量身打造？她是模特，我是为她千变万化的香奈尔。
他们三个人同时看电视转播。那个钟情的女歌手上台领奖。她像他们一样，走过爱情跌宕起伏的时光。曾经的懵懂，后来的炽烈，再后来的妥帖保护。她正在爱的那个男人，和她一起奋不顾身地做完一张新的唱片，为他们共同的梦想。她不在乎为他的成就多么让她荣光四射。而是，她终于可以找到一个人的存在，可以和她手牵手，肩并肩，虚度所有的时间，不会再有任何怨言。
可她还是哭花了脸。为他们共同的，不愿妥协的小小偏执。